(' 她道:“我们要是馋了,直接就去小姨家吃。” 冯明英笑道:“那好啊,我还多了人帮我烧菜呢。” 看看天色不早,冯明英将梭子线缠在鞋底子上,站起来拍打身上线头,一面道:“我回去了。你小姨父教林春他们这半天,肚子该饿了。给他们弄点吃的去。” 转脸对冯氏道:“大姐,听我的,别怄气了。” 冯氏忙答应,挣扎着坐起来目送她。 杜鹃忙扶住,一边道:“小姨放心,我跟姐姐会劝娘的。” 黄雀儿也道:“其实只要奶奶不在这,我们一劝娘就好了。娘就见不得奶奶。” 冯明英噗嗤一声笑道:“那是当然。你没听说过‘眼不见为净’?这也算不得什么。谁家都有糟心事。你们家要是没你们爷爷奶奶三不知的找点事出来,那日子还不赛神仙了。老天爷看了也要不服气的。”一边说一边出去了。 冯氏听了这话满脸含笑。 等小姨走后,杜鹃问娘,是睡一会呢,还是起来走走。 冯氏说,先前人多,她一直觉得闹心,根本没睡着,现在想睡一会,晚些时候再起来。 杜鹃就扶她躺下。一面帮她掖被子,一面又劝些话。 等冯氏睡安稳了,杜鹃才带上房门,和黄雀儿回到自己房里,在罗汉床上歪着说话儿。 “姐姐,你怎样想的?就是刚才说的亲事。”杜鹃开门见山地问。 “我……我不想嫁。”黄雀儿很不安。 “不想嫁是不可能的。关键是姐姐想嫁什么样的人,可有看上的人。认准了,咱们才好想法子。要是凭着爷爷奶奶做主,我怕得个跟奶奶一样的婆婆,那日子还不是跟娘一样难熬。”杜鹃努力引导黄雀儿。 “我哪晓得要嫁什么人。”黄雀儿闷声道。 “可是。你要是不赶紧想。我怕那些人在奶奶跟前三句好话一讲。再一撺掇,奶奶就要答应了。到时候……” 杜鹃顾不得黄雀儿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根本没有辨别和自主人生的能力,把心中的担忧说给她听。 可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霍”一声翻身坐起来,惊慌地叫道:“哎呀,我要去找爹和黄鹂。姐,你一个人先慢慢想。你就这么想——” 她歪着头想了想,才接着道:“这嫁人吧,当然要先看对方男娃人品和相貌好不好,能不能干。除了这个,你还要看他爹娘好不好说话。这个尤其重要。别嫁过去。得一个难缠的恶婆婆,那丈夫再好都没用。” 杜鹃拿出给学生总结归纳的手段,帮黄雀儿分析。 她自以为考虑很周全,并没有用前世的观念来生搬硬套这一世的婚姻。因为在这里,公婆好不好相处。直接关系到以后的幸福生活。 谁知黄雀儿却轻声道:“外公说,那时候他就是看咱爷爷奶奶实诚好说话,待人也好,咱爹也老实,小叔也不是调皮的,大姑性子也好,才把娘许给咱爹的。” 杜鹃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人是会变的! 每个人每天都在变! 就拿女人来说,小姑娘给人做媳妇后会变,养了儿女当了娘更会变,从媳妇升为婆婆更是一大转变。这中间,有些是因为自己身份变化导致性情变化,如前者;有些则是因为外人插入导致变化,如后者。 她打量黄雀儿,安静中透着刚硬,不禁有些心疼。 忽然又想,冯氏当年未嫁时,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呢? 她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道:“姐你先想着。有什么话,等咱们晚上上床再说。” 然后跳下罗汉床,就往外头去了。 等她走后,黄雀儿也起身来到院子里,茫然地四下打量自己住了十来年的地方:就要嫁人了吗? 这么快!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西边山头晚霞灿烂,反射到村里,屋顶树梢似乎都蒙上一层光彩,比起春夏的雾气蒙蒙来,别有一番明艳瑰丽。 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好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走向院墙边。 往日茵茵翠绿的院墙乍看去还很萧条,然她不经意间却在其中发现一点嫩绿。再仔细看:墙根处,墙上石缝里,均透出星星点点的嫩绿芽头。 春天来了呢! 那些嫩绿就像少女萌动的情怀,新奇又小心翼翼,怯生生地探头,仿佛还有些不安。 正呆望着,忽听对面有人叫“雀儿!” 黄雀儿抬头一看,原来她不知不觉走到靠近林家这边的院墙,夏生正从屋里出来,看见她,便笑着过来叫她。 黄雀儿也微笑叫道:“夏生!” “雀儿,你家来的客人都走了?”夏生问。 “都走了。”黄雀儿道。 “你在干什么?”夏生笑嘻嘻地又问。 “我……没事,就是在门口转转。”黄雀儿道,笑容有些勉强,不如平常无忧虑。 “你奶奶骂你了?”夏生看着小女娃的脸色猜测。 看着对面墙内的小少年,黄雀儿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奶奶怕是要给我说亲了。” 很自然的,她就对他说了。 夏生听了一怔,忙问:“说给谁家了?那人好不好?” 黄雀儿摇头道:“还没说。杜鹃猜的。看那样子就要说了。她们拉着我,问我多大了,会什么,还跟我奶奶嘀嘀咕咕的。” 夏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些媳妇婆子们攀亲说事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把人家小女娃品头论足一番,然后再跟老的商议。 他皱眉道:“那你……”仿佛不知该怎么问。 黄雀儿答道:“我不乐意。” 很斩截,很果断,不管奶奶给自己挑个什么样的人家,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反正就是不乐意。 她实在太小了,对未来的生活懵懂的很,不知嫁什么样的人好。但是,也许是当年爷爷奶奶给年幼的她留下太坏印象,以至于一听说他们要为自己选人家。私心里觉得那就是送她进火坑。将来肯定跟她娘一样受苦。 夏生听了挠挠头皮。想说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整个身子都趴到墙上去了,望着对面的小女娃,十分伤神:雀儿不乐意。他也帮不上她呀! 这事不比旁的,要是她想吃肉,他还能去抓竹鼠——如今他大了,不用从家里偷了——可这事他说不上话呢。 黄雀儿见夏生皱眉,微笑道:“没事,我就是跟你说说。” 她也不是指望他帮忙,他问了,她就告诉他。 这是一种信任和依赖,从小建立起来的。 从小时起。夏生就肯跟她说话。不是因为喜欢她,因为她并不讨人喜。不像杜鹃,所有的人,不管是老爷爷老奶奶,还是伯伯婶子和小娃儿。都喜欢杜鹃。夏生肯跟她说话,是因为他心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