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对面水果摊子的那人将我扶起来。”谈溪不可置信,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然后浑身都跟着开始颤抖。“他们人多,且各个出手都狠辣,我不敢找人,也就吞下了这口气,没想到过了半个月,他们又来了,还是拿了东西就走。”谈向北苦笑,“我一个残疾人,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是想要不被挨打,就得闭嘴,放任他们离开。”“然后,他们见我窝囊,就越发来劲,只要路过这条街,就来这超市拿东西,有时候一个月来一次,有时候一个周来两三次,什么都拿,需要的,不需要的,想拿什么拿什么。”谈溪捂着嘴,“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谈向北低下头,“我恳请他们不要周五晚上来。”谈溪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们在哪儿,下一次什么时候来?”谈向北牢牢抓着女儿的手,“他们不住在这片地方,只是有时候路过,小溪,爸爸不允许你做任何危险的事情!”谈溪站起身,甩开父亲的手,“那我们难道就要任由他们欺负吗?”谈向北淡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为了苟且保命,还能做什么?”他又重新抓住谈溪的胳膊,目光坚定,“女儿,所以你要出去,彻底地离开五金街,高考就是你的机会,是你唯一的机会。”谈溪低下头,“我会出去的,但我也会带着您一起走。”谈向北摇头,“我哪儿也走不了,而且哪里也不想去,我觉得没有意思。”谈溪目光中露出一丝倔犟,几乎快要将牙都咬碎。突然,谈向北忽然腹中一阵难忍的绞痛,他疼得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弯下腰,想要缓解痛感。他将手心都掐红了,试图转移疼痛,但是对于胃癌晚期病人来说,这一切不过都是蜉蝣撼大树。谈溪哭得眼眶疼,心中涌起恨意,却也不敢再多说,生怕回忆会叫他的痛感增加,只是不住地道歉,“爸爸,对不起,我应该早点问您的,早一点问,您也不会受这么苦了。”谈向北坚定地摇头,“我不怪任何一个人,相反,爸爸这辈子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很骄傲,我觉得很知足,没有什么遗憾了。”谈溪鼻头酸闷。“我曾经是个画家,现在画画已经不能让我愉快,我只想离开这里,小溪,跟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要离开,我不想活下去了,这样的苟活只会彻底击垮我。”谈向北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是早已做好这个决定。谈溪看着墙上的画,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谈向北在健全之时,是个极其普通的辅导班的素描老师,每个月挣着微薄的工资,虽然少,但起码可以补贴家用,且谈向北本人极其热爱这个工作,所以他至少是很快乐的。后来做了截肢手术之后,他在家中修养一个月,就要回去重新上课。身体残疾,他就极端渴望在心理上获得满足。辅导班也愿意接受他。只是班上的孩子似乎并不接受。某日下课,谈向北路过卫生间,听着几个男孩子边撒尿边嘲笑,“那个谈老师,你看到那条腿了吗,裤腿空荡荡的,真他妈吓人,我今天盯着他的腿看了一节课,靠,课都没听进去。”谈向北忍着里面传来的恶臭,脸色铁青,双手颤动,他刚刚出院,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肢体残缺的事实,心理最是脆弱,自然无法忍受这样背后的侮辱,等那孩子出来,想也没想,立刻给了他一巴掌。学生家长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跑来辅导班闹事,说要让他们这个辅导班倒闭,负责人和稀泥,不愿将事情闹大,就承认谈老师动手在先,确实不对,然后毫不犹豫地辞退了谈向北。自此以后,谈向北失去他的右腿,也失去了立身之本。像是被狠狠抽掉了一段灵魂。他的心如同被人捅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却从不对第二个人说,谈溪也不过略知一二父亲心情不算太好。此刻再想起这些事情,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人挖去了一角。谈溪感到浑身无力,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不住父亲了。谈向北抬头看着谈溪,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疲惫,像是再也不见天日的黑暗,“小溪,答应爸爸吧,我是真的不想再治了,我真的觉得活着很累。”谈溪站起身,擦干净脸上所有的泪水,没有任何表情。谈向北的眼神却带着丰富的情感。谈溪竟然莫名熟悉这种眼神。谈向北渴望离开这个世界,就像自己渴望离开五金街一样。这种情感竟是如此的相似,相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