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谈向北慢慢睁开眼睛,他双唇干裂, 看见谈溪坐在旁边的小桌上写卷子,轻轻抬了抬指头。谈溪立刻回头,趴到床边,既是欣喜,又是心疼,“爸?你醒了?”谈向北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缓缓眨眨眼睛。“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想不想吃东西?”谈向北摇摇头。事实上, 他什么也吃不进去,进食对他而言是一种折磨。更准确的说,现在度过的每一分一秒都是折磨。谈向北庆幸自己很快就可以解脱。他沙哑开口,“没事,爸爸就是想看看你。”谈溪将他干燥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热泪流进父亲的手心。谈向北抹掉女儿的眼泪,然后轻声说:“小溪,去把那个包拿来……”谈溪回头,依言将靠在墙边的包提过来。“把里面的画掏出来……”谈溪低头掏出一卷画。谈向北颤巍着伸出手,展开一张张素描。这是他一个月来的成果,将谈溪从出生开始那天,每年一副画作,记录着女儿的成长。每一副都是三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一张张看去,谈溪已经泪流满面。她抱着父亲的胳膊,不肯放手。谈向北用尽力气抬起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女儿,我会永远想你的。”谈溪的眼泪彻底浸湿了他的袖子。*之后的每天,谈溪每天都把今天当作和父亲相处的最后一天,她不怕辛苦地天天放学陪谈向北坐一会儿,哪怕他已经没有力气开口。他被送去了人民医院专门为他这类患者设立的疗护中心。在四月的第二个周的周五,当谈向北再一次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后,谈溪接到了程泽禹的电话。她眨眨酸涩的双眼,看着上面近乎陌生的名字。上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父亲似乎还是健康的。“喂?”“谈溪?”“嗯,是我。”谈溪站在安静的楼道中,盯着眼前白得发灰的墙壁。“我……听说,叔叔他……”谈溪听他似乎并未打算将话说完,就接着说下去,声音十分平静,“对,我爸生病了。”“小溪,对不起啊,我、我也是才知道。”谈溪对着空气摇头,却没吭声。沉默许久,谈溪忽然问:“你要跟他说话吗?”程泽禹立刻回答:“可以吗?方便吗?”谈溪笑笑,“可以,他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估计听到你的声音会开心的。”程泽禹干脆调成视频模式,当他的脸忽然放大出现在手机上时,谈溪心脏一抖,晃了一下神。她忽然想起了闻渡。程泽禹穿着一件短袖,坐在书桌前,看见谈溪,笑了一下,“长大了——我感觉很久都没有见你了。”谈溪点头,“你很久都没回来了。”她想了一下,又轻声接着道:“我都快要成年了,当然已经长大了。”程泽禹在那边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对,我们小溪是大姑娘了。”谈溪抬抬嘴角,看着程泽禹的面孔,内心是说不出的怅然。她并未接话,走进病房。然后对谈向北说道:“爸,是程泽禹哥。”谈向北缓缓睁开眼睛,反应了半晌才露出一个略微欣喜的笑容,“是泽禹啊。”谈溪将手机递过去。谈向北接过来,睁着眼睛半晌才认出程泽禹的样子来。程泽禹看着病床上的谈向北,着实愣怔才道:“谈叔叔……”程泽禹小时候父母双亡,不到八岁就成了孤儿,那时候谈向北心疼他,带着谈溪出门玩的时候总是不忘带上他,有什么好吃的也总让小小的谈溪捧着碗穿过大半个五金街给程泽禹送过去。那时候叶琳总说要让谈溪多跟程泽禹玩,说这孩子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谈溪就总是跟在程泽禹的屁股后面一天天“程泽禹哥哥”地喊,非要看到人家露出笑容了才肯离开。程泽禹的奶奶不认得字,腿脚又不方便,于是他的家长会每一次都是谈向北代替出席,到后来的步入青春期的第一次梦遗后的迷茫与彷徨,再到高考时去谈家吃了好几日丰富的饭菜,他每一次人生的重要经历都有谈向北的参与。不是父亲,却有着同等的感情。过往种种,竟在不经意间过去很久了。当年还能抱着程泽禹转圈圈的谈向北,已经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只能躺在床上度日了。程泽禹低下头,忽然忆起了五金街曾经的日子。谈向北轻轻笑道:“泽禹啊,你在那边还好吧?吃得惯吗?住得惯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