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起风了。京城二月正是杨柳将舒未舒之时,正是踏春赏景的好时候,然而京城的风沙,也是出了名的厉害。因是乍冷还寒之际,这时的风又被百姓称为“冻风”,不仅沙砾飞扬,而且春寒刺骨,似乎要将人冻成冰了。“曹施主……”智然见曹颙伫立风中,不避不闪,忍不住开口相询。虽是在风中,曹颙浮躁的心却渐渐平息下来。他对智然道:“小和尚先在这边看着,我往礼部走一遭。”说着,已经转身,从边上长随手中拉了马缰,翻身上马,急驰而去。礼部是曹寅所在衙门,“上阵父子兵”么?智然慢慢垂下眼睑,想的却是左住、左成兄弟,已经失父,若是再失母,岂不可怜?兄弟啊,他们是兄弟……魏黑见曹颙上马而去,忙叫郑虎带着几个长随跟上,他自己个儿,则是留在这边,探察马车失踪的蛛丝马迹。别人不晓得田氏的身份,魏黑却是晓得的。曹颙的性子,要是自己受了委屈,多数不会放在心上,能忍就忍过去;要是身边之人出事,则是触犯了他的逆鳞,怕是又一番风波。魏黑不是怕事之人,但奈何对方身份特殊,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弄得不好,就是好大的麻烦,就算是出了口气,也难以使得对方伤筋动骨,只能是仇越结越大。招投标后,对于方家的搅和,曹颙选择了任之由之,也是不愿明面上同九阿哥撕破脸之意。却不过是一厢情愿,九阿哥那边已经得寸进尺。田氏的安危,已经成重中之重。若是田氏有个闪失,那就是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内城本不能疾驰,但是因起风的缘故。路上行人渐少,倒是使得曹颙多了不少便利。卷着沙粒的狂风吹打到曹颙脸上,使得他睁不开眼。幸好他的座骑是用久了的,倒是跑得甚是稳当。少一时,到了礼部衙门。曹颙翻身下来,也顾不得什么递帖子请见什么的,直接大踏步进了礼部大门。他穿着常服,门口就有杂役想要拦他询问。曹颙胡乱摸了个牌子,比划了一下,片刻不停的进去。那杂役还在琢磨,这是什么衙门的腰牌,这位公子看着倒是有几分面善。曹颙早先在兵部待过,礼部衙门的构造同那边差不多,所以他直接迈进本堂。因还没到落衙光景,本堂这边捧着公文的笔帖式不少。还有来寻堂官禀事的郎中、员外郎等人。都按照品级,穿着官服。相比下来,曹颙常服甚是惹眼。有几个见过他的郎官,还想要上前请安,却是人影一花,曹颙已经过去了。曹颙进去时,曹寅正坐在条案后,摩挲着案上的两块墨。头晌有江南故人来访,带来的“乡仪”就是眼前这墨。这就是大大有名的“曹素功”墨了。曹素功是制墨大家,虽已经离世将近三十载,但是仍是名声不坠,无人可比肩。曹寅早年在江宁时,曾从曹素功墨庄定版制墨。不过眼前的这几块墨,却是同以往定制的不同。这两块墨是曹素功生前亲手所制。名为“青麟髓”,里面加入龙脑与麟髓而得名。这两块墨,一面填蓝阴文,书“青麟髓”三字,另外一面则是阳文,写了“康熙戊申艺粟斋主人曹素功墨”。这是康熙七年的墨,至今已将近五十年。市面上这样的一块墨,最少也要七、八千两银子。却是一份“厚礼”,曹寅原不想收,但是对方话里话外,却是为方家说了不少好话。曹寅闻歌而知雅意,晓得是方家托人求情来了。如今,方家看着风光,靠着九阿哥的势力,虽没有中标,但仍是凭借雄厚财力分了几条商道的股。他们也怕了,尤其怕曹家。这番下来,他们却是将曹家得罪狠了。曹家固然不敢同九阿哥撕破脸,想要收拾一个商贾,还不在话下。更不要说曹家在江南多年,即便进京,姻亲故旧还在南边不少。方家的产业,除了在福州的,在江南还有大部分。曹家要是想要发狠,将方家连根拔出也不是什么难事。方家家主方百魁早年也往江宁送过礼的,如何能不晓得曹家的底细?想来是怕了,又碍于九阿哥,不好登门赔罪,便迂回央求了他人来求情。对于方家的动静,曹寅始终是静观其变,见儿子能耐住性子,他原还有些欣慰。对于皇子阿哥,若是没有敬畏之心,让康熙探察了,那就是大逆不道的罪过。就算九阿哥再怎么折腾,毕竟还是京城地界,什么事能瞒住上面那位的眼睛去?曹颙受身份所限,这般“无可奈何”,不仅不会有罪过,怕还要受到褒奖。狗急跳墙,曹寅不愿给儿子竖敌,便顺顺水推舟收下这两块墨。“父亲……”曹颙上前一步,看着曹寅,唤了一声。曹寅见儿子全不顾规矩礼数,直接登堂入室,神色异样,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站起身来,道:“有何变故?”“父亲,田氏的马车被劫走了……”曹颙也没什么磨叽,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接着开门见山道:“父亲,动手的,八成是九阿哥安排的人。九阿哥府那边,已经使人去探看了,怕是狡兔三窟,九阿哥在城里城外的私宅还有哪几处?”曹寅开始还有些糊涂:“怎么好好的田氏搅和进来了?是劫错了人?”曹颙点点头,带着几分焦急道:“父亲,这已经过去两刻钟了,却是功夫不等人,父亲还请直言相告,田氏那边……”“稍安勿躁!”曹寅已经从座位上起身,神情多了几分郑重,看着曹颙道:“笃定是九阿哥?有没有可能是其他缘故?”内城之中,青天白日劫掠官家女眷。除了贵为皇子的九阿哥,就算别人对曹颙有这样大的仇怨,也不敢动手。曹颙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看着曹寅道:“父亲,田氏是左住、左成之母,也是咱们家的人。七尺男儿,不能庇护家人平安,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曹颙晓得父亲“忠君”之心甚重,怕他不顾田氏,所以才说了这番话。曹寅看着儿子的眼睛,里面除了焦急。还有无比的坚定之意。曹寅心里叹了口气,道:“除了贝子府,九阿哥在城里还有两处私宅。只是他傲是傲,肆意是肆意,却是鲜少留下把柄给人。就算是劫人,也不会往自己的院子里,多半是用了其他人家的院子。”“方家……”曹颙想起方百魁提亲之事,心有所悟了,看了曹寅一眼,转身疾步而去。方家在京城的宅子,共有两处。一处在前门外,一处是什刹海边上。虽说有规定,内城住的都是旗人,汉人都集中住在外城,但是仍有不少汉人官员富商,寓居内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