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珏在旁,不以为然,道:“户部、兵部、吏部,多少位大人,盯着西北军需供应。有位皇子在,无人敢怠慢。王爷虽比不得皇子,也是多罗郡王,吃不到苦头。”曹颙听了,但笑不语。坏就坏在这三个部上,若是一个部负责,怕担当干系,自然十分尽力。掺合的人多了,敢捞的人就多了,真正办事就少了。就算贵为王爷又如何?当年皇帝亲征噶尔丹时,不是还差点因断了军粮供给,饿死在塞外么?堂堂一国之君,都有人敢算计,更不要说十四阿哥只是一个皇子阿哥,又是在储位悬而未决的时候。塞什图显然比孙珏通透,但是他生性不多言,便也不说话。孙珏在旁,见他们两个不反驳,生出几分得意,将衙门里这几日听到的各种消息又卖弄一遍。真是小丑一般,曹颙端着茶盏,想着孙珏被骗去的那九千两银子。既是说好三个月既还,不知他会用如何借口,让杭州那位表叔送银子进京。杭州,是曹颙幼时的落难地。即便过了多年,曹颙也不愿想起那个地方。当年噩梦留下的后遗症,就是别人提及西湖,他就会觉得膝盖发酸。因此,对于执掌杭州织造府的那位表叔,曹颙也鲜少主动打听。但是,多年以来,还是影影绰绰的听了不少消息。听说孙文成其人,办差恭谨,行事小心。这十几年来,虽说无大功劳,但是却也挑不出错来。同曹家的显赫,李家的照耀不同,孙家这些年低调得很。当年曹颍出嫁,陪嫁的物件同银钱总计五、六千两银子,孙文成还直说太过了。从孙珏进京后的花费,也可见孙家家风。九千两银子,毕竟不是小数目,这表哥姐夫是在六部做官做皮实了,不将这九千两银子当回事儿?孙珏显摆一番,无话可说了,才想起还没有拜见堂岳母同岳母,颇为失礼。他对曹颙说了,曹颙就打发人往李氏那边传话。少一时,就有婆子来传话,道是二太太正歇午觉,太太说晚饭时再一起见。曹頫从钱夫子这边出来,已经得了消息,晓得大姐夫来了。他对这道学姐夫虽不喜欢,但是礼不可废,还是到客厅这边相见。孙珏见了小舅子,端起年长者的谱来,有模有样的问了几句课业如何什么的。曹頫听了,无聊得紧,看着旁边坐着的塞什图,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大姐夫,早年还好,这几年越来越不堪。若是能有三姐夫一半稳重,也不会这般招人厌烦。看来,人还是先自重,而后才能人重之……什刹海,程宅。程梦显坐在凉亭里,看着这满池子荷花,却是无暇赏玩。从外甥女过来造访,他就觉得不安,开始使人打听曹、李、孙三家的消息。虽说他这边,也有曹、孙两家的介绍,但是因接触的最多的是李家,所以原来知晓的还是李家的消息多些。如今,用了两日功夫,将各种同曹家有关系的消息收拢起来,程梦显有种旁观者清的醒悟。曹家,同李家不像亲戚。李夫人身世的传言,甚是微妙。传言,甚广,甚久。太后生前对李氏夫人的青睐,也确有其事。天子脚下,京城重的,这种议论皇家秘辛之事儿,皇家就容了?要是空穴来风,怕早就要追究混淆皇室血统、妄议皇亲之罪,可是皇上与宗人府都无人追究。这不追究,也是表态。不管李家在江南如何风光,在京城也不过是天子家奴。李家次子京城暴毙之事,李家虽隐下,但是消息灵通的人家该知晓的也都知晓。即便李家在京城没有势力,却有个姻亲曹家在。曹府本身没什么,但是往来的多少了不起的人物。若是曹家有心相帮,李鼎之死如何能成了一桩悬案?李鼐这几个月开始重查此事,也没有借用曹家的力,两家早已貌合神离。若是李氏夫人身世传言属实,曹颙就不是李家的外甥,同李家的疏远就解释得通了。孙珏再不堪,也是曹家的姑爷,更不要说孙家还是曹家的表亲。程家依附李家,真是正确的选择么?程梦显想起除了往庄亲王府送礼外,自己还代表哥往几位皇子处送了孝敬,只觉得后背发寒。曹家的“茶童子”,十来岁主持曹家的茶园、珠场,为曹家还清了上百万两亏空。不到二十岁为道台,保住一方太平,遏制民乱波及。再为太仆寺卿,保全太仆寺牧场。再为内务府总管,一场内务府招投标,引得天下皇商齐动。当知晓曹颙履历的那刻,程梦显直觉得汗颜。他今年二十三,被堂兄提拔,在程家本家当差,被堂兄倚为臂膀,已经是心存得意。这些,比起曹颙来,又算什么?只要详细研究过曹颙的履历,谁会将他当成只靠家族余荫的公子哥儿?这样的人,支撑一个曹家,谁敢去挑剔他的眼光不好?他的眼光……他往来的皇子,岳父七阿哥、表弟十六阿哥、同窗十七阿哥、救命恩人……十三阿哥……四阿哥……四阿哥……程梦显只觉得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站起身来……脸色却是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是惊恐,还是欣喜。“原来如此……堂兄犯了大忌了……”程梦显喃喃说道。他一刻也呆不住,疾步走到书房,拿起笔来,提笔给堂兄程梦昆写了一封家书。即便晓得堂兄的决策出了纰漏,在没有请示之前,他也不会自作聪明去补救。程家只有一位家主,程家能做主的只有一人。写完,程梦显用蜡将信口封好,叫来心腹于魁,叫他亲自送回扬州。从扬州到京城,就算快马加鞭,往返也需十几日,看来这次要在京城留点久些了。他慢慢抽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页纸来。若是孙珏同李诚见了,定会觉得眼熟,这张纸同孙珏亲书,李诚收着的那张字据一般无二……这个,可当见面礼否……东直门,李宅。寻思了半日,李鼐还是叫来钱仲睿,商量昨日入库那九千两银子的处置。昨日下晌程梦显使人送来的银子,大管家只说是别人家归还的欠银。李鼐并不生疑,因为他晓得父亲性子慷慨,对待亲友都极为照拂,接济过不少人家。不过,想到来京城前,自己差不多将府中库房里的银子都带来了,李鼐就有些不放心家中。“大管家,正要请你帮忙送两位侄儿回苏州,这批银子,大管家也一并运回苏州。”李鼐说道。钱仲睿听了,不由意外,道:“大爷,您跑缺,不是正需要银子么,怎么还运回去?”李鼐长吁了口气,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些日子,老往吏部跑,也听说过旁人跑官的故事。有的滞留京城十余年,也还是个候补。我之所以还留在京城,不过是想要借机查明二弟的事,也算是为父亲了结个心愿。至于前程,还是顺其自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