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嫔见儿子有力气说话,回头挥挥手,打发侍候的宫女下去,待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才低声问道:“昨儿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皇上今儿就恼了你,还单单的恼了你一人?”宫里的事儿,哪里有简单的。王嫔平素虽沉默寡言,但是进宫将近三十年,什么没见过。自打废太子后,康熙对诸位年长阿哥甚是苛待,但是对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这样的小阿哥也越发慈爱。十六阿哥又因执掌内务府,在御前听差的,这些年来康熙待这个儿子可谓宠爱有加。听母亲发问,十六阿哥心下一紧,忙道:“额娘,是儿子差事没办好,皇阿玛刚好因别的恼,迁怒之下,儿子就挨了板子,实没有旁的缘故,额娘不必自己吓唬自己个儿。”王嫔闻言,却是皱眉,带着疑惑看着十六阿哥,道:“真是公事儿,不是旁的缘故?就算要恼你,也不能叫你挨这么多板子啊,是不是你犯了什么了不得忌讳?”“哎呀,额娘当儿子是傻瓜么,连犯忌都出来了?真无事,额娘要是真心疼儿子,就早些回去歇着。若是因儿子的缘故,累着额娘,那就是儿子的不孝了……”十六阿哥故作轻松的说道。他却是不知道,自己脸色煞白煞白的,太阳穴处青筋尽显,这“轻松”的表情,看着一点也不轻松,带了几分狰狞。王嫔见状,晓得他身上疼,心中痛极。只是问了两句,也不见十六阿哥松口,她就晓得其中肯定要担着干系。心中虽有千般疑问,但是她不愿再为难儿子。她抚了抚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道:“既是没事,额娘就放心了。你喝了药,就早些眯着。等过两日,身子便宜了,还是回宫将养。再过一个月,你媳妇也要生了,这胎若是能生个小阿哥,才是皆大欢喜。”“借额娘吉言,儿子也盼着她能生个小阿哥。”提及妻子,十六阿哥神情柔和下来。四月去热河前,十六福晋查出有身孕,就留在宫里养胎,没有随同十六阿哥去热河。夫妻两个,半年没见,十六阿哥早惦记着。昨儿还巴巴的打发人提前一步回京送信,原想着今儿就能回城去,与妻儿团聚,没想到又遭逢变故。王嫔看了儿子一眼,心中叹了口气,又叮嘱了两句,唤来赵丰仔细吩咐了,才起身离去。待王嫔出了屋子,十六阿哥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来,一口咬住枕头角,直觉得浑身尽是冷汗,身上的衣服已经溻透了。赵丰带主子送王嫔出去,心中还忐忑,怕她问自己十六阿哥挨打的缘故。没想到送出院子,王嫔也没说什么,他才算松了口气。说起来,主子莫名其妙的挨打,他也没弄明白什么缘故。只晓得今日主子挨打前,弘皙阿哥从御前下来,怕是多半与主子这顿板子有关系。他想起主子还没使人进京给福晋送信,忙转身进了屋子:“主子……”他刚开口唤人,就见十六阿哥狠狠的咬着枕头,嘴角已经渗出血来,真是唬得魂飞魄散。说话已经待了哭音:“主子……您这是……奴才这就使人请太医……”“行了,让爷清静些!”十六阿哥只觉得脑袋迷糊,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去看看十七爷在忙什么,让他得空,请他过来说话。”赵丰仔细瞅着十六阿哥,见他是咬破了嘴唇才渗出的血,并不是呕出来的,才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出去寻十七阿哥。十六阿哥终是忍不住,呻吟一声,嘴里狠狠的骂了两句,才迷迷糊糊的阖上眼睛。身上越来越热,眼皮已经沉得不行,但是因臀上实是疼得厉害,十六阿哥又不睡不着,只能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赵丰的声音:“主子,十七爷来了。”十六阿哥还没张开眼,就觉得额上冰凉,随后就听到十七阿哥道:“十六哥发热了……快去传太医……”后边一句,是吩咐赵丰的。“嗻!”赵丰应了一声,赶紧转身出去。十六阿哥睁开眼时,眼前只有十七阿哥一个。十七阿哥脸上都是担忧,还有没来得及收起的怒气。十六阿哥苦笑道:“瞧你这样子,是听到缘故了。没什么可气的,皇阿玛未必真心恼我,不过是想要给弘皙个交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些人不安生,倒是累得十六哥遭罪。十六哥这些年来,躲得够紧了,还要替他们背黑锅,真是生生气死人。”十七阿哥扥扥脚,咬牙切齿道。“你在宫里,之前可听到过风声?”十六阿哥稍加思索,问道。“咸安宫里的事儿,向来忌讳,避而远之还来不及,谁会打听那边。实没想到,弘皙这个时候发难。这小子,怕也是存了试探皇阿玛的心思。”十七阿哥回道。除了冤枉,十六阿哥就只剩下气愤与无奈。囚禁在咸安宫里的废太子,好好的人,如今染了鸦片毒瘾,已经状若疯癫。鸦片这东西,是药,怎么就进了咸安宫的?要知道,这个东西,吞上一口,直接就能送了性命。宫里最忌讳的就是私递药物,更不要说重重把手下的咸安宫。二阿哥是元后嫡子,天家血脉,就算被废了太子位,康熙也想着保全这个儿子,怎容人算计暗害?弘皙为父请命,请康熙“彻查”此事,也是尽人子之责,倒是不能说出什么不对。但是,现下正是百官观望,储位悬而未绝的时候,若是真“彻查”此事,少不得就要在朝野引起动荡。毕竟,在儒家正统中,二阿哥这位元后嫡子,才当是皇家正统。以康熙早年的脾气,最受不了儿子们私下里倾轧,还不知要怎么发雷霆之怒;现下的康熙,却是垂暮之年,不愿再闹出什么动静。于是乎,康熙快刀斩乱麻,直将二阿哥的“不适”,定位为内务府这边的“疏忽”,将看守二阿哥的侍卫统统换了,将执掌内务府的十六阿哥打了四十板子。十六阿哥能不冤么?这咸安宫,虽是宫里,一干供应,也是内务府这边的,但是若说“看守不严”、“夹带宫禁之物”,就实怪不到十六阿哥身上。看守内务府的是侍卫处的侍卫,这带头负责之人,却是宗人府那边的几位宗亲。虽然在康熙眼中,汉人都是他的臣民,旗人都是他的奴才,但是这臣民、奴才也不是能随便发落的,谁让他要做“仁君”。像董殿邦、伊都立他们这些内务府总管,分量又不足,倒霉的就只有分量够重的十六阿哥。“依十七弟看,是哪个?”十六阿哥问道。“谁知道,盼着他咸安宫里那位薨的,不是一个两个。就是弘皙,也脱不了嫌疑。”十七阿哥冷笑一声,道:“故意累你挨这回打,说不定也是存了报复之心。这几年在阿哥所,他没少摆嫡孙的架子。只当他虎躯一震,咱们这些人就要收归他门下,白日做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