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除了使人预备相关奠仪,另外预备了一百两金子,在“接三”这日,早早的离了庄子进城,亲往尚书府拜祭。官场上,最不乏的就是“人走茶凉”四字。不过,因为赵申乔还有状元出身的翰林儿子在,所以大家多少还留有三分余地,即便不前来致祭的,也多使人送了奠仪过来。尚书府前,停了不少车马,不算冷清。只是以赵申乔的身份来说,来客的品级都低了些,多是赵熊诏翰林院的同僚,与户部的司官们。曹颙这个和硕额驸一来,竟成了吊客中品级身份最高之人。不少户部司官,认识曹颙的,少不得近前请安见过,曹颙皆拱手回礼,随着赵熊诏先到灵前祭拜。赵熊诏心中也忐忑,这个和硕额驸平素与自家也不过是面上的交情,今日“接三”他就来吊祭,甚是给赵家面子,却不知所为何来。实不是他妄自揣测人心,而是被兄长的遭遇吓破了胆子。能出面告首他兄长贪墨,还能举出“铁证”的,岂能是陌生人?在官场上,有时候“故交”比“宿敌”更可怕。曹颙却没有多说什么,在灵前祭拜完,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起身想要离去。这期间,他看到前来吊祭的顾纳。顾纳是赵熊诏的同年,两人也算是忘年交。见到曹颙那刻,他只是躬身致礼,没有多说什么。曹颙也没有多话,毕竟在外人眼中,顾纳不顾曹家养育之恩,弹劾曹家的姑爷孙珏,与曹家“交恶”。熟面孔,还有在户部为郎中的李卫。他素来热心,见赵家下人手,子弟人手不足,就跟着做些杂事。曹颙见状,眼中添了柔和。就算官场是染缸,出来的人也不都是黑心的。李卫的发迹,凭借的绝对不是运气。虽说按照学识来说,大字都写不好的李卫比不得那些孔孟弟子,但是论起人品,他强过那些人太多。没等曹颙离去,官祭到了。这是天子遣祭,众人皆跟着赵家子弟跪迎。奉旨来祭奠茶酒的,是内大臣辅国公振衡与刑部左侍郎张廷玉,还有侍卫十人。赵申乔的谥号也下来,谥“恭毅”,这只能算是中上,文臣谥号向来带“文”字为美。“守正不移”为恭,“既过能改”也为恭,赵申乔“教子无方”的过错,避无可避;善行不怠曰毅,温仁忠厚曰毅,能纪国善曰毅,英明有执曰毅,一个“毅”字,也算是赵申乔这一生的写照。等官祭完毕,振衡他们走后,曹颙没有多留,同赵熊诏别过,告辞离去。赵熊诏亲自送出门外,就有赵宅老管家疾步赶来,将赵熊诏请到一边,附在赵熊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赵熊诏闻言一愣,看着曹颙神情变幻,上前两步道:“曹伯爷还请留步!”曹颙转过身,静静的看着赵熊诏。看着这平静无波的目光,赵熊诏突然生出几分不自在。他本是性格温厚之人,从不愿恶意揣测别人的心思。面前旁人还好,面对眼前这个缄默少言的年轻伯爷,赵熊诏不禁为自己的揣测羞愧不已。身为曹家子、二等伯爵、郡王府的大额驸,远比风雨飘摇的赵家有分量的多,实不用算计赵家什么。“伯爷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奠仪贵重,在下受不起,还望伯爷体恤。”赵熊诏红了脸,带着几分恳切道。京城里的规矩,是不好在奠仪上多给的。权贵往来,都有规矩,在奠仪上攀比,是令人鄙薄的浅薄行为。曹颙不是不知世情的毛头小子,如何不知道这个。他怔了一下,看了旁边的老管家一眼,对赵熊诏道:“赵大人误会了,那百两黄金不是奠仪,是曹某提前送上的程仪。曹某在汤泉奉母守制,鲜少回城,这次就将程仪一道奉上。因怕赵大人误会,还专程使家人说之。”赵熊诏闻言,看了老管家一眼,见老管家点头,晓得曹颙所言不假。他忙躬身,道:“是在下失礼了!”曹颙看着他佝偻着身子,道:“无碍,赵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请赵大人留步,曹某先行一步……”赵熊诏仍是送出大门外,看着曹颙骑马远去,才转身回来。老管家跟在旁边,倒是松了口气,道:“二爷,有了这一百两金子,也能将寿材钱同法事钱先结了……”赵熊诏脚步一迟,看着已经人影寂寥的胡同口,说不出什么滋味。这年轻伯爷真是为了省事,才将奠仪、程仪一起送来,还是顾及到赵家的窘迫,无力治丧……揣测别人的恶意,让这位落魄的状元郎难受;猜测别人的善意,也使得他心里沉甸甸的。赵家子弟三代不出仕,若是人情,也无力偿还了……从尚书府出来,天色尚早,曹颙没有急着出城,而是往金鱼胡同十三阿哥府来。进了十月后,十三阿哥的宿疾复发,虽听说不算严重,但是曹颙既回城一次,还是觉得去探视一番,尽尽礼数。外加上,十六阿哥那头,只说在阿哥所休养,到底如何,也鲜少有消息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禁足生活,康熙又数次遣太医来诊看的缘故,十三阿哥气色颇佳,精神头很足,全无早年的颓废,说话的嗓门都洪亮不少。听说曹颙是打尚书府出来,十三阿哥不禁唏嘘,道:“赵申乔算是难得的贤臣,赵熊诏也是大才……”当年赵凤诏“贪墨案”,明着看是受“噶礼案”牵连,实际上其中也有帝王的制衡之术。若是赵申乔真如朝廷申斥那般“老糊涂”,康熙也不会屡次驳回他致仕折子,让他在户部尚书的职位上故去。见十三阿哥对赵氏父子印象颇佳,曹颙也少不得跟着说两句好话。他倒是真心希望,十三阿哥能影响到四阿哥,待到雍正朝,赵熊诏孝满后,能受重用。不为别的,就算不干自己事儿,好人没好报,总叫人唏嘘。他却是不知道,赵申乔留下子弟三代不得出仕的遗言,自己难得这点好心,也付之流水,赵家子弟再次入朝,已经是几十年后……听说曹颙今日还要出城,十三阿哥就留他在这边用饭,省得回府还折腾。曹颙正想仔细打听打听十六阿哥的事儿,便没有着急走。“十六阿哥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不过受了牵连。皇阿玛心中有数,不会真怪他。”虽然说的皇家家事,但是曹颙也不算外人,十三阿哥就将二阿哥吸食鸦片上瘾之事说了。曹家在京城虽有些耳目,但是因这件事关系咸安宫废太子,是犯忌讳之事儿,所以康熙早使人三缄其口,外头并不得知。“鸦片?”曹颙听了,意外不已。他前几年挂过内务府总管的缺,在宫里当差,自是比寻常人更晓得,咸安宫是什么所在。不客气的说,多少说眼睛盯着那里,内务府、宗人府、侍卫处多少人担着干系,那真是围得跟铁桶一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