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家都忌讳,生怕有“纵横”、“结党”之嫌,引得皇父生厌,他十六阿哥也不是三头六臂的人物,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他也没有刻意停止了自己的“闲逛”,以免着了行迹,就要得罪四阿哥。说来也奇怪,他心中本是不信这些泥胎塑像的,早先只以为这些不过是愚民,但是许是寺院庙宇深广,夏日生凉的缘故,只叫人静心许多。而吃惯了御膳房的大鱼大肉,在这初夏时节,偶尔来顿素斋,也叫人食欲大振。十六阿哥自己用得好,想到王嫔那边,就专门订了桌素席,孝敬到母亲面前。儿子孝顺,当娘的没有不欢喜的。但这欢喜中,王嫔也带了几分隐忧。知子莫若母,晓得儿子这行为反常得紧,她如何能不担忧?母子两个用了素席后,王嫔就打发宫女内侍们出去,留下十六阿哥说话。“你是不是最近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是受了欺负了,还是怎么了?要是觉得憋屈,就同额娘说说,千万别憋在心里。”王嫔看着儿子说道。十六阿哥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笑着说道:“好好的,额娘怎么说起这个?儿子能受什么委屈,最近差事清闲,日子过得惬意得紧。”“你莫哄我,要是没有存了心事,你怎么老跑寺庙?听说你到了热河后,就茹素了。你这么个大小伙子,日日青菜豆腐,怎么受得住?”王嫔见儿子答非所问,带了几分嗔怪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十六阿哥闻言,不禁失笑,道:“额娘想多了,儿子不过是最近肠胃有些不舒坦,才想着净净肠胃,且挑嘴呢,就捡山珍吃。热河的蘑菇是出名的好,儿子顿顿不重样,半点没亏着自己。”王嫔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又问了十六阿哥是否看太医,太医下没下方子什么的,确认他心情没问题,身上也没什么毛病,才好生嘱咐一番,放他离开。王嫔性子沉稳内敛,并不是多话之人。这番叮嘱,也是尽显慈母心肠。十六阿哥不仅不觉得啰嗦,反而感动得紧。从王嫔处出来,十六阿哥想着自己开府后之事……到时候奉养母亲,骨肉天伦,还算有些奔头……不过,前提是……母亲寡居身份,才能离了内宫,随子就府……想到这里,想到康熙这两年药不离口,十六阿哥雀跃的心情,又平复下来……这时,就听见有人笑着说道:“愁眉苦脸,这是琢磨什么呢?”十六阿哥抬起头来,就见九阿哥摇着扇子,踱步而来。九阿哥体态肥硕,这两年越发显得富态。他早年最不爱离京的,就算点了随扈的差事,也都推掉。这两年跟着出来,多少与他因体胖不耐京城暑热有干系。“还能愁什么?不过是愁银子,逛了几日寺庙,这香火银子也压人。我那点零用钱,还得养家糊口,哪里够使唤?”十六阿哥苦笑道。九阿哥笑着横了他一眼,道:“谁不知道,内务府就是个金山。别的不说,一年四季外头庄子的孝敬。就顶几个亲王的俸禄。哥哥又不找你借银子,别跟哥哥哭穷,怪没意思的。”十六阿哥笑了两句,道:“九哥是来寻弟弟的?”九阿哥点点头,已经收了脸上的笑,道:“我刚给母妃请安出来,皇阿玛在,打发我来寻你过去。”十六阿哥见九阿哥神态不对,带了几分小心,道:“九哥,皇阿玛传我何事?”“还能有什么,听母妃提了句内库什么的,应是问你内务府的差事吧?”九阿哥随口回着,抬头看了看天,嘟囔道:“他大爷的,今年真邪性,连热河的日头都比往年晒人,这才五月初,天就燥热成这样,六、七月还怎么待人……”京城,户部,本堂衙门。看着陕西大旱的消息,曹颙似乎有些明白十四阿哥“和谈”的无奈。西北十几万兵马,全赖北方诸省供养,如今从山东到陕西,这旱情遍及半个中国。北方十年久旱,所以朝廷祈雨是常例。但是往年旱,也不像今年这么邪乎。往年庄稼,不过减产几成,今年却是数省夏麦绝收。这“绝收”报到朝廷,不过轻飘飘的两个字,但是背后多少家破人亡,多少流离失所,曹颙有些不敢想。他不是上帝,也不是佛祖,能普渡众生。心里虽不忍,但是也只是不忍罢了。过后还是想因这大旱灾情,会引起的朝廷动荡。在朝廷财政匮乏的时候,北方大旱,看来西北“和谈”势在必行。避开大的战事,姐夫也不会立下“显功”,也算是好事。朝廷出动十几万大军,就是将策旺阿拉布坦从拉萨吓走,压根就没有大军对上。策旺阿拉布坦率兵退出西藏,回到老巢伊犁休养。如今西北大军中军从西宁移驻甘州(陕西张掖附近),做足往伊犁进发的姿态。要是“和谈”成功,好处是朝廷就不用再添西北的大窟窿;带来的恶果也是显而易见,那就是给策旺阿拉布坦修生养息的间隙。等到他缓过气来,朝廷想要剿灭,难度就更大。从户部出来,曹颙策马往七阿哥府去。明日就是端午,端午节过后,他就要动身往热河。虽说康熙是给假一个月,但是他也不好假满再动身,毕竟从京城到热河,路上还要耽搁几日。休养半月,七阿哥伤势早已稳定。只是在人前,他还做疲弱态。就是怕功亏一篑,传出他好了的消息,使得康熙改变主意,叫弘曙不用在回来。曹颙知道他的心事,在人前也是跟弘倬他们似的,满是担忧。听说女婿明日就往热河去,七阿哥少不得叮嘱几句,不过是要他谨言慎行,行事要越发小心。因为他身在显位,一言一行,都为人瞩目。曹颙一一应了,翁婿两个说了话家常,他才告辞出来。回到府中,曹颙回梧桐苑更了衣,就同初瑜两个到兰院。明日就要离京,这一去要五、六个月才能回来,还有许多事儿,母子两个要商量。进了院子,曹颙就听到上房里传来唧唧咋咋的声音。“老爷、太太……”廊下小丫鬟请了安,挑了帘子请他们夫妻进去。这一进西屋,曹颙就觉得眼花。孩子们都在,高太君也在,盘腿坐在炕上,手中拿着五彩丝线,给孩子们系“五彩线”。女孩子妞妞、天慧、香玉,男孩是天佑、恒生、左住、左成、长生与耀辉,拢共是九个。见曹颙夫妇到了,孩子们都起身叫人。平素还觉得李氏的屋子大,现下这一屋子的孩子,却显得挤了。李氏却不觉得闹,只觉得这才是家族兴旺之相。唯一遗憾的是,自家骨肉有些单薄,要是儿子、媳妇能再给自己添两个孙子,就万事大吉。等到孩子们都系了五彩线,高太君见他们母子有话说,就先回芍院,孩子们各自散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