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能被竹子抓到,守了一夜没有伤着人,这些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找到阿祖她们时,杨茂德看到两个儿子,已经在小楼上守夜人的床铺上睡着了,一张搬来的躺椅上杨老爹也和衣而卧,茂兰和茂菊她们借着灯光在挑豆子。“黄豆奶奶说喝赤豆粥能去霉运,咱们今天的早饭在大厨房搭锅。”茂兰将手里挑选好的小红豆扔进簸箕里:“哥,那边咋样?”尖尖的下巴一扬示意陈家大院的方向,杨茂德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来,才小声说道:“毛娃子死了。”“哎呦!那陈婶子还不得急疯了。”茂兰叹息:“莫小年也真是可怜,丈夫进了牢房还不晓得结果咋样,儿子又没了。”“可不是?老陈叔他们家这几年也真是过得不顺当,想那一年刚刚把陈诚送去学手艺的时候,大院里多少人家羡慕?”结果不但学了杀猪,还学了赌钱。让人疲惫的清晨终于来临,伴随着晨光洒落空气中的柴火味道,终于被米粥的清香取代,女人们忙着洒扫地上的盐土,这东西不清理干净,下了雨流淌到菜园子里,就把地烧成种不出东西的盐碱地。男人们一部分去了陈家给老陈叔帮忙,其他大多数人都跟着伍哥,去了昨天点熏烟的鸡笼子那边,此时熏烟已经慢慢熄灭,那混合着辣味的香气还是十分刺鼻,不过已经不能遮盖血腥的臭味,伍哥观察了一阵子确定没有东西动弹了,才挥手让大家过去。“哎呦!这可有六十多只鸡哩!咋一个活物都没?”“活物?这黏糊糊一团,你能认出是鸡都不容易了,啧啧,连个囫囵点的都没有。”伍哥抽了支长竹竿,在那血泥浆子里戳了戳:“连大点的骨头都莫得。”“这简直就是磨出来的肉泥糊子,蜂子能蛰成这样?”“就是,还有你们说的那个指拇长的蜂子哩?咋没见?”果然一连翻了好几个鸡笼,竹条订起来的笼子里外到处都是这种混杂鸡毛的血泥,昨晚看到的三对翅膀的大蜂子没了踪影,杨茂德用手绢捂着口鼻,蹲下身细看那具还算完整的狗尸,用棍子挑起一块皮毛,下头包裹着同样黏糊糊的肉糊子,对着光能看到那皮毛上千疮百孔,像是被戳的稀烂的烂布头子。这时茂菊和茂梅搀扶着孙私娘过来了,老太太见围了这么多人看热闹,便挥挥手驱赶:“去去去,赶紧收拾,找个向阳地儿挖坑深埋,记得在上头撒石灰。”杨茂德扔了手里的棍子,站起来擦擦手掌,然后阻隔两个妹妹的视线:“小女娃娃啥都好奇!看了不想吃早饭了?”茂菊虽然没有看仔细,但那冲人的臭气已经倒足胃口,便拽了茂梅不让她上前:“大厨房粥好了,赶紧收拾完吃饭去。”“哦,后梁的孙家院子来人问哩,昨天晚上闹的动静有点大,估计方圆二十里的人都晓得了。”果然一顿安稳的早饭没吃完,杨家大院迎来了七八波探寻的人,那响炮儿一放放了一宿,再加上点亮了半片天的火光,有些人还在暗自猜测,莫不是有土匪摸上杨家大院了?于是大院里的人便讲起昨晚的事情,那惊险场面和惊心动魄的过程,连杨茂德都端着碗听得津津有味,对于农村的人来说熬一宿不算啥,所以除了主院几个人偷空补了个觉,其他人还是该忙啥忙啥。再加上昨天用的柴火多了,伍哥下午还带着一帮人上山去砍了些大树的枝桠,撂在坡上晒几天,半干后再去拖回来。杨茂德上午没睡,盯着处理这事的尾巴,老陈叔跟他商量能不能在后山芽子上划几分地葬毛娃子,他家早年就四处给人当佃户,他家的老辈儿也是葬在别个地主家的山林子里的,穷苦人家死在那就葬在那,没啥可讲究的,连过年祭祀也不过是对着东边敬一杯水酒。经过了昨晚的事情,杨茂德对老陈叔家已经积蓄了许多不满,孙私娘虽然没有把话说通透,但是咋看昨天那阵势也是你家引来的,他以为老陈叔来咋样也得先给自己陪个不是,结果人家压根就没放心上。虽然憋着一口气,杨茂德还是告诉老陈叔,让他去问过孙私娘,毛娃子经过了这种事情,下葬啥的应该会有些讲究,等吃中午饭杨茂德问竹子时,她点点头:“入不得土哩,要火葬。”下午他就赶紧让李鑫备了小薄木匣子,叫人将毛娃子的尸身,和莫小年她们一起送往镇上,那里才有烧人的高烟囱,等陈家人都送走后,杨茂德站在大门口皱起眉头想了会儿,他家还没有主动赶佃户离开的先例,不过他现在真心想要让老陈叔一家离开。陈诚的事情还没发落,老陈叔三天两头往城里跑,陈婶子也长住在莫家,那杨家养这佃户有啥用?还没等他想好咋开这口,便远远看到从山梁上跑下来两个人影,到了跟前杨茂德看着有些面生,便开口喊道:“谁家来的?有啥事?”“杨少爷,我们是梁老板派来,给你送消息来了。”来人二十多岁穿着半新不旧的布衣,看样子应该是个小伙计。“梁家?镇上梁家铺子?”梁孔耀派来的人?杨茂德第一个想法便是来要油的,县城里的铺子虽然关了,但玉山镇上却没有断过,梁家大概是接到大单生意来要货的。“辛苦了,赶紧进屋喝茶。”等这两个喘匀了气息,那人一开口就把杨茂德吓了一跳:“杨少爷,你还记得张麻子不?”绑架过杨茂德的张麻子,那梦魇般的三天三夜他怎么会不记得?“他……不是说跑到湖南去了?”那人又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抹了抹嘴巴:“是哩,原先是听人这么说的,昨年湖南不是闹饥荒?他又带着一帮子人回来了,不过他们也没打算再当土匪,就投了柳岗一户地主家,那地主不知道张麻子的身份还招了他当上门女婿。”“这回县里头清剿共匪,排查到那地主家让他们缴枪,结果两边没谈拢打起来了。”“朴军长的人?那……张麻子哩?死了?”“哪能啊,跑啦!带着手底下三十多个悍匪,而且跑之前还把那户姓林的地主家给屠了,一门二十八口一个没留。”“那是他岳丈家啊?咋会做这事?”“听说是那姓林的老头,让他女儿陪那朴军长睡觉,张麻子能带这绿帽子?直接堵了两人在屋头放了火,幸亏那军长带去的人不少,倒是逃出来了。”“那现在有张麻子的消息吗?”那人点点头:“又成流匪啦,听我家少爷说前天有人在梁云河渡头那见过他的人,离这里近得很。”杨茂德用手指扣着桌面,梁云河是巴州河的分支,走水路可谓是四通八达,要去县城找朴军长的麻烦也方便,张麻子这人眦睚必报,吃了亏难保不去找场子。“梁云河到这边也近的很。”虽然水路不通,但是翻山越岭也不过大半天的路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