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樱娘吃着饭,沉闷了一会儿,说:“等打了厚霜就叫他来咱家吧,梁子把他托付给咱们了,咱们可不能疏忽大意。” 仲平点头道:“嗯,这事我会记着的。” “仲平,吃过饭后,你去把那些上半年来咱家织线衣的妇人们都叫来吧。如今已到秋至,可以开始织线衣了。正好家里还有好些线料,让她们来领回去织。” 仲平身子滞了一下,稍后便道:“大嫂,要不……今年这个买卖就算了,你还有三个来月就要生了,别为此事操心了。” 樱娘摇头,“这事费不了多少心思,我自己又不织,不累的。只是你得赶紧学会赶马车,到时候去乌州的事就得靠你了。” 仲平知道樱娘做了决定是不会改的,只好点头答应了。 * 伯明与梁子来到蕴州干活也有一阵子了,虽然每日埋头苦干,还好身子能撑得住。 每日都是天黑后才收工,他们吃着干干的窝窝头,再喝一碗漂几棵青菜的汤,就算是一顿晚饭了。 吃过饭后,其他人都钻进帐篷睡觉去了。累了一整日,有些人是倒在地铺上立马就睡着了,还有人围在一起玩牌,也有人将头埋在枕头里哭。 伯明与梁子想唠唠嗑,怕吵着他们,便来到帐篷外坐着。 “大哥,我今日瞧见监头手里的别宫图了,各种宫殿楼宇繁复不穷且不说,好像还要造大湖和建塔宇。听说圣上对皇宫越来越不满意,才想着建一座别宫,若是建出来他甚觉满意的话,或许还会迁都到此。我寻思着,按这么个建法,怕是五年咱们都回不了家了。” 这也是伯明灰心的缘由,其实他今日也瞄见了那副图,想到樱娘在家里殷切盼着他回家,他心中酸楚得无以言表。 梁子见伯明伤怀,安慰道:“这只是我瞎猜的,或许不要那么久。这不是有好几万人都在铆着劲干么,谁都想早点回家,不敢懈怠的。” “怕是累死累活地干,没个五年也是难以完工的。这还只是图上画的,说不定哪一日圣上想出什么新玩意,又要建这个建那个,回家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伯明越说越灰心,都有些哽咽了。 梁子见伯明才来一个月就有些撑不住了,他真的很为伯明担心,如此长期忧郁下去,怕是要生出病来。 他心里负担没伯明那么重,虽然他记挂着老幺和他娘,但是不像伯明那般思念深重。 梁子身子往后一倒,仰躺在地上,感慨道:“还是不成亲好,你瞧这一批来的人,成了亲的个个愁眉苦脸。但是和我一样没有家室的,都没心没肺似的还过得挺悠哉,只要不饿肚皮就行。”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打闹和骂人的声音,梁子坐了起来,“好像哪个帐逢里又有人打架了。” 伯明手里拔着地上的小草揉捏着,心里想念着樱娘,根本就没太在意别人打架的事。因为每隔几日都会有人打架,大家都习惯了,反正打打闹闹就完事了,都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谁的脚太臭了,或是谁睡觉爱打呼噜了,谁在吃饭时抢菜吃了,这都能成为打架的由头。 梁子与伯明稍稍朝那儿瞅了一眼,又接着说话。只是后来吵闹声越来越大,,他们才意识时这次事情好像不同于平常,似乎闹得很大。 此时其他帐篷的很多人都围了过去瞧热闹,梁子忽然大拍脑袋道:“银月她哥好像是住那个帐篷的,他前段日子就打人了,今日不会又是他在打谁吧?” 他们两人赶紧起身去看,只是这时已经有好几百人围了过来,他们俩根本挤不进去,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就有好几个监头执鞭过来了,他们一个劲地甩着鞭子,那些围观的人挨了鞭子立马让出一条小道来,监头们便进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人说里面打死人了,而且还是三个。监头命令那个帐篷里的人将死者抬出来,伯明与梁子一瞧,顿时吓傻了,因为其中一人竟然是银月她哥钱银宝,另外两位看似只有十六七岁,不知是怎的就命断黄泉了。 这三位死者被监头们命令抬到另一座山头上去埋掉。伯明与梁子腿都有些发软,银月她哥就这样没了,若是她爹娘知道了还能不能活下去? 钱家就这么断了子,也绝了孙,银月她娘怕是想活也活不了了。因为钱秀才肯定会日日折磨着她,嫌她没多生几个儿子,现在断了后,不怪她又怪谁。 伯明心里一阵发冷,虽然他对钱银宝没有任何好感,但总归与钱家算得上是亲家。见他就这么死了,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伯明这时意志更加消沉了,且不说要干多少年才能回家,就怕哪日不小心被人打死都不一定,这种事谁又能意料得到呢。 没过多久,大家开始说起这件打架的事来,伯明与梁子虽然没有凑上去听,远远的也听出个大概来。原来是钱银宝先打的那对堂兄弟,好像是因为钱银宝身上带了不少钱被人盯上了。 前两日钱银宝发现身上的钱不见了,就怀疑是这对堂兄弟偷的。上次他打了这哥俩,这回仍不解气,又来打他们。 也不知真是个误会,还是这对哥俩想抵赖,反正这次人家不孬了,和他对打起来。要知道帐篷里是放着各种锄头和锹的,一推一搡,撞上去就容易要了人命。 最后听起来,好像主要是钱银宝的错,是他打死那对堂兄弟,而他自己则是受重伤失血过多而死。当然,还有其他人参与,只不过有些人怕惹事,没有提及。 就因为钱的事而闹出三条人命来,伯明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钱,也顿觉不安起来。 奇怪的是,接下来这些日子十分安静,大家也都不敢再闹了,谁不怕死呀。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伯明与梁子还特意去那边山头上拜了拜被钱银宝打死的那对堂兄弟。当然,他们也顺便看了看钱银宝的小坟头,也不禁伤感了一阵子。 之后大家仍然每日干着活,此事慢慢被人淡忘了。如此过了二十日,那对堂兄弟的爹娘与亲戚们不知怎么听来的,竟然得知了此事。好像他们的家是在蕴州镜内的,因关切着儿子,他们经常跑这一带来打听,没想到这次却打听到了噩耗。 这两家失了儿子,哪肯罢休,就到官府告去了。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可是钱银宝都死了,官府又能怎么办? 那两家如何都不肯就此罢休,最后将此事告到了巡抚那儿去了。 约摸着又过了一个月。这一日,伯明身形消瘦,与梁子一起弯腰挖着土。因长期劳累,吃得又差,几乎没有油水,伯明心思又过重,不仅是身形消瘦、意志消沉了,而且已经快到了精神恍惚的地步。 想到樱娘还有十几日就要生孩子了,他这几日是日夜不能寐。因精力不集中,难免会干错活,还被监头们打过几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