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哎,我跟你说,今年看灯一要定去含英街,贺府的贺老爷病愈,听说今年贺府要大放焰火以示庆贺,还有从江南、京城搜罗了许多花样新奇的花灯。贺府大少爷也放出话来,今天贺府出的灯迷,能破迷者,一人赏一盏灯,还另有一两银子的赏钱……” 马车被人流所阻,刚一停定,车窗外传来几人的闲谈。 这人的话音一落,另外几人齐齐发出惊叹,都赞贺府的大手笔,又笑着叫嚷,十五那日定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撞大运,掏碌几两银子花花。 声音传到马车之内,李薇立时感到车箱之内气氛一滞。李海歆与何氏对视,又小心看向佟永年。 他嘴角仍是一抹淡笑,可坐在他身侧的李薇,却能感到他宽大长衫下紧绷的身躯所散发的凛冽气息,连带放在侧凳上的手,五指微曲,将锦褥子抓起几道痕迹。 李薇无法体会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被扫地出门之后,亲生母亲又被人所害,在他在心底留下的创伤。所以不知道如何能消减他心底因乍然听到“旧仇”消息而带来的冲击与愤怒。 悄悄的把小手移过去,盖在他微张的五指之上。甜甜笑着,催老张头,“张老伯伯,咋不走了?” 车帘外传来老张头恍若初醒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走,走,这就走。小姐可要坐好了。” 李薇故意捂嘴笑着,“娘,张老伯伯真有意思。叫我小姐呢~~” 何氏回神,笑骂她,“哪家儿有你这么野性的小姐?” 佟永年被盖着的手微微动一下,手上的力道卸去,嘴角含笑,“梨花可不就是我们家的小姐么?” 李薇又咯咯笑着,“那小四姐就是梳洗丫头。” 何氏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拍她打一下,“叫春杏知道,看不插你满头的花儿。” 马车辘辘行着,在李薇故意东拉西扯之中,终于到了佟府。直接从正门驶进院中,一直到二门处才停了下来。 老张头跳下马车,立时有三四个丫头小子围过来,放了矮凳,口称请姨太太姨老爷表少爷表小姐下车。 李海歆带头儿下了马车,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上来,笑呵呵的拱手行礼,“姨老爷姨夫人表少爷表小姐一路辛苦了。我家老爷夫人正在厅里候着。” 李薇没错过旁边几个丫头小子在看到他们时发出的细微吸引声,以及用眼角余光捕捉到的,他们脸上的惊讶和一闪而过的……嘲讽。 李薇哼哼着,光为了今天的衣裳可花了家里不少钱呢。 手上一热,入目是一双纤长白晰的手,李薇抬头朝他笑笑。佟永年也笑。又对李海歆何氏说,“爹娘,咱们走吧。舅舅舅母该等急了。” 佟府管家和随后赶来的婆子忙引着众人往内院走。 一路穿厅过院绕廊,李薇只觉满眼的红色,四处可见火红的灯笼,又是朱红的油漆连廊门窗以及猩红的夹板门帘。 “年哥儿,快起来!”进了正屋,佟永年跪倒下拜,佟维安与柳氏连忙上前,一人扶一只胳膊将他扶起,柳氏抹着泪儿感叹着,“这孩子,一转眼儿就长这么高了。” 佟维安眼圈微红,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下,笑着,“好,好”又向李海歆何氏拱手行礼,“年哥儿多亏有大哥大嫂的照拂。” 李海歆何氏忙起身还礼。 柳氏在一旁摆手笑着,“让我说,都别这么多礼节,没有生分了。”又朝佟维安笑着,“老爷若是感激李家大哥大嫂,多留几日,好生招待才是正理儿,弄这些虚的做什么?” 厅里只有两个年约十七八岁的丫头,并两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这四人李薇在佟氏的三周年祭日上都见过,应当是近身心腹之人。忙给各人添了茶,与另两个婆子在一旁答话儿,“夫人说的正是。” 佟维安自责两句话,连忙留人。 李海歆何氏本想说家里地里一堆的活计,不能久留的话,却见佟永年眼睛盯着地面儿不语,猜测他是想多留几日,便笑着应下了。 外面进来了两个婆子,抱着两个竹编的长方型盒子。何氏忙站起来笑着,“我们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些农家里产的,不值什么,拿来给你们尝尝鲜儿。” 柳氏也忙站起来道谢,又嗔怪,“李大嫂外道了,请你们来玩儿,谁叫你们备东西来着?” 柳氏的贴身丫头依冬上前来,取了礼单让柳氏过目。柳氏看这礼单上字迹清俊飘逸,赞了句,又问,“可是年哥儿的写的?” 佟永年含笑应了一声。 柳氏夸赞,将礼单转了一眼,递给佟维安,笑着,“你也瞧瞧咱年哥儿的字儿,可比你写的强出许多。” 佟维安接过,一面看字迹,一面又详看了礼单内容。有风干兔子六只,点心六封,秋粮新下的苞谷糁子、新小米新绿豆各有二十斤,另有些农家地瓜小食,咸鸡蛋之类的。 笑着,“年哥儿字确定比舅舅的强些。”又与李海歆说了一番客套话,责怪不该带么些东西来。 众人又叙了些路途劳累的闲话,柳氏便请他们先去客院洗漱休息。 这边儿人一出去,柳氏就叹了口气,摆手让依秋依冬两人出去,到门口看着些,才说,“佟富今儿回来说,贺府的老爷好了你说他会不会起了找年哥儿的心思?” 佟维安冷哼了声,脸若寒潭,“好了才好病好了,我才替好姐姐讨公道。贺府第一个对不住姐姐和年哥儿就是他剩下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顿了顿又说,“他好了也好,没好也好。年哥儿终是要回去的回去把该属于他的东西拿回来,由年哥儿亲手给姐姐讨了公道,姐姐在九泉之下才能含笑。” 佟维安冷笑着,他在佟氏三周祭日后再次出海,为的就是在财力上能够与贺府做抗衡,这次贩回的货物或运进京中贩卖,或在州府贩卖,都能赚得一大笔银子。有了这些钱财做底子,年哥儿有他做后盾,不信他争不过贺府那个草包败家子大少爷。 只要年哥儿做了家主,贺府那些作过恶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柳氏担扰的看了丈夫一眼,满心的话,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半晌,忧心的叹了口气儿,“贺府虽不是本地老户,好歹也有两代人的积淀,官场商场都有不少的关系。你行事小心些,别让人家现在就盯上了。另外,我听方夫人说,贺府大少爷这大半年来见天儿往钱知县府上跑,她说呀,贺府正百般想与知县大人做亲家。” 佟维安从沉思中回神,冷哼着,“亲家?我看纯属做梦贺府是个什么身份?祖上虽了做了官,可惜是个不能蒙荫的四品小官儿现在他们只不过一介商贾。钱知县与他结亲能得多少好处?怕是将钱小姐许给薛知府做个偏房,也强过一个商人的正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