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永年隔着披风握了握她的手,点头,“好。” 周濂站起身子道,“我与你三姐说,你我分头去报讯儿。你若回去,便说已让柱子去了德州。” 贺永年点头,送走周濂后,李薇立时让丫头们收拾,当天便要往回赶。贺永年担心她的身子,先请郎中把了把脉,确定无事,才在第二日一大早出了城往回赶。 ※※※※※※※※※※※※※※※ 却说何氏与李海歆急忙匆匆赶回老家,因到何家堡,一向要先路过李家村,冬日里天黑得极早,两人到时,天色已昏暗。 何氏本是要立时去何家堡,李海歆却说,大家也是担心梨花姥娘才这般的,她自己并没觉出有什么不妥来,这么急惶惶的回去,岂不是让她自己生疑?再者天也黑了,何家那边儿又有京中孟家来的几个下人要安置住处,他们去了,少不得又麻烦一家人张罗床铺被褥的。不若先在自己家住一夜,左右不过五里的路,明儿早早起了身,只两二刻钟的功夫便到了。 何氏听他说的也在理,把心头的急躁担忧也去了两份,先回自己家。王喜梅在院中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却是两辆马车已弛到老大家院门口儿。知道是大哥大嫂回来了。 忙进屋披了大衣裳和李家老三一块到了李家,两个丫头和两个小子正在卸行李。王喜梅帮着在堂屋升了炭盆,这才问他们为何今年回来的这样早。 何氏叹了一声,李海歆也叹。老三两口子面面相觑,忙问,“大嫂,出了啥事儿?” 何氏心头担心,又因迎年月里说什么死人的话不吉利,含糊的说了梨花姥娘身子不太好,在宜阳也没事儿,早些回来照看她。 王喜梅听明白了,强笑着安抚了一番,说了些冬天里老人家是要受些亏,前王村她娘也是,因天冷,咳了好些个时候,吃了十来天的药,现在强强好等等,便与李家老三家去了。 进了自家堂屋,王喜梅叹息道,“怕是梨花姥娘不大好了。” 何氏心头挂着老娘,大半夜没合眼儿,四更的时候强强睡着,五更的鸡一打鸣,她立里醒了,躺在炕上愣怔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穿衣趿了鞋子,掌着蜡烛去对面西间儿里,找出前两年给梨花姥娘做的寿衣,拿到当门儿桌上左右细看。 李海歆睡得也轻,何氏在堂屋当门弄出的响动,将他惊醒,看外面微微透出天光来,便也翻身下床。走到当门儿一眼瞧见何氏铺在桌上的寿衣,眉头一皱,道,“好好的翻它出来做什么?快放回去吧!” 何氏手抚过蓝紫色素面缎子的崭新寿衣,片刻之后,抬头道,“还是带着去吧。万一有个好歹的,哪里能来得及回来取?”说着一叹。 李海歆看她还要说旁的话,不由的道,“你心里头再明白,话还别说了。迎年月里孩子都知道忌讳呢!” 丫头们做了早饭,两人哪里吃得下去。只每个喝了一碗粥,眼看天色大亮,便急急套了马车,向何家堡而去。 李王氏早饭过后,穿着崭新的袄子出来闲逛。这么些年,她心头总认为没得大儿子家多少好处,可在街坊眼里,她却是大大的借了光儿。每年的好衣裳不断,让她大大的长了脸儿,一村子的老太太们,没哪个不羡慕她的福气的,她愈发的爱显摆,爱出去听好听的话儿。 刚到巷子口,有几个吃过早饭,聚在巷子口晒太阳的老太太瞧见她,远远的笑道,“海歆娘,这又是老大家新送来的衣裳?” 李王氏抿抿头发道,脸上笑吃吃的,“不是,是去年冬上捎来的,今年的,怕要过些日家来时才有。” 其中一个老太太便奇道,“咦,刚才五小子说,好象看见海歆两口子赶着马车,带着丫头小子往西去了。说是去何家堡的。” 李王氏一楞,似是不信大儿子回来了,便摆手道,“许是看岔了吧。他们还有县里头呢,定是要等了过完年才回来,哪里会这么早?” 正说着五小子从家里转出来,听见后半句,便笑道,“娘娘,是海歆大哥回来了。说有急事儿去何家堡。” 另有一个村人也过来说,看见他们去何家堡了。 李王氏脸色不好看起来。儿子回来,第一个不回去看他,竟先去看岳母娘! 这些老太太看她脸色不好,心头便舒坦高兴起来。村人的性子大多如此,攀比不过,定要别人家出些什么不顺畅的事儿,自己心头才平衡些。愈发拿着梨花姥娘的福气来道,说她儿子做了高官,再不过两年,儿子便能替她挣一副诰命回来云云。说得李王氏心头愈发的恼了。 强笑着说了几句话,推说家里有事儿,急匆匆回去了。进了院子,差使春林去后面看看,瞧瞧老大两口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春林去了不大一会儿,回来道,“嬷嬷,大伯大伯娘是回来了,说是梨花姥娘身子不大好,赶着回来瞧她呢。” 又与李王氏细说了昨日回来的情形。 李王氏愈发恼,心头怪李海歆,岳母娘有病,他跑得倒快! ※※※※※※※※※※※※※※※ 李薇姥娘自孟家送了年节礼来了之后,先是欢喜了两日,接下来,愈发的没精神了。李薇大舅舅大妗子私下都说她这是盼儿子回来无望,心劲儿散了的缘故。 孟家的几个下人都是知道内情的,看这情形,俱是心酸不已,却不敢透出半个字儿来。只好每日拿着小孙子的趣事儿讲给李薇姥娘听,讲来讲去,也只那些趣事儿反来覆去的讲,她却是听不烦似的,每日有精神时便要听一回,然后咧着嘴儿笑了,大多时候便是塌着眼皮儿坐在炕头,似睡非睡的,也不知她心头在想些什么。 腊月二十九,刮了两三天的寒风停了,飘起大雪花来了。李薇姥娘清醒的时候愈来愈少,到半下午时,已不甚清明了。 何氏和两个弟妹忍着泪儿给她净了身子,换了寿衣。子时刚过,李薇姥娘去了,临走时,手里还抓着何文轩在家时穿过的旧衫,何氏登时趴到老娘身上大哭起来。 李薇在东屋里半睡半醒的,突然听见哭声,猛的一下坐起来,孙氏进来,赶忙道,“小姐,莫急,莫急,别却了胎气!” 李薇怔怔的。孙氏叹息一声,劝道,“小姐也别伤心,老太太走的时候,虽最小的儿子没见着,到底是见了儿子孙子重孙,还有女儿女婿外孙子外重孙都见着了。又不病不痛的,没遭罪走了……” 贺永年急急的从外面进来,孙氏连忙退下。 他走到炕前,揽住她的肩,无声的安慰,这院里至亲的人中间,除了他们二人知晓内情之外,没哪个晓得何文轩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境况。 姥娘最念的是他,最最见不着的也是他!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浸湿了贺永年的衣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