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斯亮倚着墙,点点头:“行,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说完,小宋往医生办公室走,还觉得奇怪,心想这人可真客气,好像自己帮了他多大忙似的。 霍皙起来,病房尽头的洗手池简单洗了把脸,又用随身背的简易牙具刷了个牙,穿好衣服,抱着那件棉大衣走出来。 她站在病房外左右看了看,几米远的地方,就一个人身上穿了身橄榄绿,很好认。 那人背对着自己,半倚在墙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正低头摆弄手机。 霍皙实诚,走过去,对人家就鞠了一躬:“谢谢您。” “同事说昨天是你把我从车里拉出来的,救命之恩,真的很感激。” 那人依旧背对着她,霍皙犹疑着往外看了看,见他不说话,试探着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这是您昨天给我的衣服……” 等了几秒,沈斯亮把手机揣回裤兜。 回头。 然后十分自然的接过来,重新把衣服裹在她身上,淡淡道:“不用谢。” 霍皙一下就僵了。 沈斯亮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昨天把你弄出来,确实费了点功夫。” 霍皙眼睛一下就红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沈斯亮面色如常:“甭谢我,当时是凑巧了,我也不知道你在车里,他们说少了一人,我就想啊,这冰天雪地的,要是丢了一个,不得冻死?” “所以啊,不是为了你才把你弄出来,换成别人,都一样。” 沈斯亮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没留什么后遗症吧?” 霍皙只顾着哭,他越这样,她哭的越凶,沈斯亮心里疼啊,疼的像有把刀子割着自己似的。他强忍着,裤兜里的手攥成拳头。 “没事儿我就回去了,从这儿坐车得七八个小时,衣裳你留着路上穿吧。” 他狠下心来,还真就迈大步走了。 霍皙怔怔的转过身,脑子一片空白,沙哑哽咽:“沈斯亮……” 沈斯亮不回头,打死也不回头,咬着牙根逼着自己不回头。 霍皙往外追,疯子似的从二楼追到大门口:“沈斯亮!!!” 医院大门外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唯独就是没有那道绿色挺拔的身影,霍皙是真崩溃了,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陌生人对她频频侧目,她也不在乎。 “你别走啊,你走了……就再也……再也”霍皙哭的一抽一抽,一个人喃喃自语:“看不见我了啊……” 沈斯亮,我要死了啊。 任她怎么叫,就是没人理,霍皙一屁股坐在地上,泄愤似的脱了只鞋扔出去。 她坐了几十秒,也可能是几分钟,等到她想拍拍屁股站起来的时候,泪眼朦胧,有人拎着一只鞋走过来,弯腰给她穿上。霍皙满脸的鼻涕眼泪,沈斯亮用袖子给她抹了一把,半蹲在她身前,沉沉望着她。 “霍皙。” “你当初走的时候,想过回头吗。” 一个连自己生死都不在乎的人,狠心跟周围一切都做了结告别的人,怎么能想回头。 …… 其实,自己的病症,霍皙很早就有察觉,那是去年年末,摄制组即将返程去漠河的时候,有一天霍皙从住的宾馆中醒来,意外发现自己不敢翻身了。 她以为是自己手臂睡麻了,缓了一分钟,再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腰间钝痛,像是扭伤了神经似的,她摸摸,背后周围的肌肤很热,霍皙也没想太多。 只当是背器材的时候扭着了,她朝隔壁的摄像老师讨了两张舒筋活血的膏药粘上,这一路,直到去了北极村的时候,霍皙才心里隐隐意识到不对。 每到夜间,脊椎总是疼痛难忍,伴随而来的,还有频繁的低烧和感冒。 霍皙有时候趁着休息,也会拿手机查自己的病症,网络信息时代,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同组的同事也劝她宽心,东北冷,南北温差大,感冒啊发烧啊都是小状况。 脊椎疼……你说咱天天扛这么重的东西,你天天守着电脑,颈椎病肯定跑不了。 要是真不放心,回去中转的时候,去当地医院做个检查。 霍皙还真挺听话,大家从哈尔滨返回上海以后,那时已经是十二月份了,之前霍皙和母亲在苏州住过的老房子涉及拆迁,当地居委会着急联系她回去谈拆迁赔偿,她想苏州和上海也没隔多远,干脆直接坐车回了家乡,在那边医院做的检查。 霍皙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情景。 自己站在医院走廊里,拿着从医生那里取来的诊断结果,一个人坐在候诊的长椅上,一动不动。 “尤文氏肉瘤,恶性的,看片子不大……” “但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这种病很顽固,也……不太好治。” “你家里有亲属?在外面吗?还是自己来的?” 霍皙讷讷:“没有亲属。” 医生温和的笑:“小姑娘心理压力不要这么大,叫你家属来也是想问一下你平常的生活情况,我好做判断。” 霍皙说:“家里没人,就我自己了。” “我爸爸在北京,身体不好,妈妈好多年前就去世了。” “癌症去世的。” 医生愣了愣:“你先生呢?男朋友也没在外头?” 霍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您就跟我说吧,我没有男朋友。” “唉……”医生犯难,用笔挠了挠自己稀疏的头发:“你这个,我们最好建议是马上手术,因为肯定是要完全切除肿瘤,用最大的限度达到有效局部控制,防止转移。” “从时间上来看,已经非常成熟了。” 医生说话,总是给自己,给患者留有三分余地:“具体怎么做,你最好从自身条件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的越快越好。” 霍皙丢了魂儿似的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医生,我的病,和我妈妈有关系吗?” “不排除隐性遗传因素,要进一步做检查才能知道。” 这回霍皙没有犹豫了,她很果断:“我做。” “手术我做,越快越好。”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入院准备和检查,手术被安排在第三天,那天晚上,霍皙记得,陶蓓蓓还给自己发过一条微信。 她说霍皙姐,你今年能回来吗?许叔身体不太好,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了,你要是能回来,就别躲着我们了,大家都挺想你的。 霍皙披着羽绒服,站在病房的窗户前,含泪打字:“回。” 那端的陶蓓蓓,躺在自己的床上,捧着手机,一下就兴奋起来:“那你回来我去接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几点的飞机?到底是哪一天?” 霍皙闭上眼,她想,蓓蓓啊,如果我还能平安出来,一定马上回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