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应了一声。“我从两岁就认识你了,可你说离婚后永远都不会再见我,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只剩这一个月了。”“最后的时间,我们好好过完,好吗?”她终于把包装纸撕得整整齐齐,将三明治递到他眼前。他也终于看见了她的眼瞳。像一束照进湖底的光,水汪汪、亮晶晶的。他想起昨夜看到的记事本,想起那句——我不要喜欢初水哥哥了。明明是如释重负,又莫名地心头一绞。他下意识攥紧拳头,左手的伤早已愈合,但剥落的痂壳下还有隐隐约约的疤痕,为什么用刀割自己不会痛,胸口却会闷闷地疼呢?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流血更让人疼的事。他又记起了一些,一些伤痛,一些欢喜,如无边黑暗里的星辰,有的闪,有的灭,有的很明亮,有的很微弱。不断交错,不断纠缠。他伸手接过三明治,对她说——“好。”第八十三章 这个傻子是谁PART 83一句假话说一辈子,也会变成真的。——《眠眠细语》十二月中旬,距离墨韵赎回第一批短期质押的股权还有半个月时间。眼下晏初水的资产是——他查了一下银行账户,一共是八千零五十。而许眠的资产是——八亿。贫富差距之大,令人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可事实上,他们过得还挺不错的。晏初水也不熬夜看画了,晚上就睡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许眠习惯在卧室亮一盏灯,他看着昏黄的灯光,知道她在床上入睡,也不觉得紧张了。不知道是哪句话让他放下了警惕,是“最后的时间,我们好好过完”,还是“我从两岁就认识你了”。又或许都是。她从两岁就认识他了,他们应当好好过完最后的时间。无论她后来做过些什么,当初那个一走了之的人,始终是他。有一天早上,他去便利店买早餐,收银员习惯性地推销了一句:“今天烤肠买一送一,要来两根吗?”他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缓缓滚动的烤肠,说:“好的。”回去的时候,许眠在卫生间洗漱,他放下三明治,又把装着烤肠的袋子放到她那边,然后拿着自己的早餐走进书房。隔了五六分钟,他听见外面传来小姑娘惊喜的叫声。脆生生的。像那种盛夏的水菱角。晏初水拉开书房的窗帘,让屋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书桌的一角。靛蓝的小方盒扎着同色系的丝带,他走过去,确认自己没有在书桌上放任何东西,也并没有这样的东西。是她的吧?他拿起盒子,正要挪走,就看见盒子下压着的一张小卡片。迟疑几秒后,他拉开丝带,打开盒盖。暗黑色绒垫上放着一只手表。不是特别贵的牌子,但款式清雅别致。他记起来了,这是他迟迟没有收到的那份生日礼物。卡片上写着——初水哥哥,这是我们的时间。***源流拍卖行就在本市,这给他们参加特拍增加了极大的便利。初试那天上午,他们一早从家出发,源流位于老城区临街的马路边,三层楼,店门不算特别大。司机在路口转弯,刚转入老街便停住了。坐在副驾驶的殷同尘放下手机,正要问开车的郝师傅怎么不动了,然而手机一放,他就不做声了。因为他看见乌泱泱的人群把整条马路占得水泄不通。“老板……”他扭头回看后排的晏初水和许眠,显然大家都没料到,一场特拍会吸引这么多竞买人到场。以墨韵为例,每年春秋两季参加大拍的人还没这么多呢。郝师傅没辙,只得在路口掉头,开到两条街外找了个停车位将车停下,他们三人步行向源流拍卖行走去。何染染站在十字路口等许眠,远远见到她,激动地挥手,“我在里面挤得头晕,干脆等你一起进去好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许眠好奇地问。何染染耸肩,不以为意。“现在圈内谁不知道《暮春行旅图》的价值,都想一睹为快,这是其一;其二是吕珩名声在外,这些人里有99%是奔着他的怪癖来的,万一他一时高兴把画白送出去,不就赚大发了么!”这样一说,倒是很合理。殷同尘甚至觉得,来的人还少了些,能有机会白拿一幅名画,不得全城出动啊!大概是前方陆陆续续开始登记放人,熙熙攘攘的人流向前挪动,何染染挽着许眠向前走,可许眠走了两步,察觉到不对劲。她侧身回望。果不其然,晏初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像冬日的天空,干冷苍白。他讨厌陌生人,更讨厌与陌生人拥挤在一起,更准确的说,他不是讨厌,而是害怕。这种症状由来已久,如今只会更加严重。许眠松开何染染的手,向后走去,她仰头问他:“初水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过去?”晏初水垂下眼睑,不想承认,又不能否认,只得点了下头。“我们慢慢走,好吗?”她耐着性子哄他。他却目光躲闪,向后退了一步,像个不肯去幼儿园的孩子,对陌生的环境相当抵触。许眠小心翼翼地去牵他的手,“初水哥哥,你不认识路,我带你呀。”这句话十分耳熟。让他一下想起了许多,可更多的画面是山间的小路,他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然后……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掌心。他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猛然将双手举高,惊恐地睁大双眼。“不、不……”他的恐惧已然被激发。许眠试图安抚,却为时已晚。他连连后撤。趁着交通灯还是绿的,他不辨方向地冲上斑马线,想逃去对面,可才走几步灯就跳成了红色,他一下子被困在路中央。往来的车辆正常通行,遇上不懂交通规则的人,自然是不吝按喇叭抗议的。一时间噪声四起。巨大的车鸣声响彻街头,有急着上班的人不耐烦,踩下油门继续向前,车窗的反光如流火在他眼前一蹿而过,急促的风从他耳旁席卷……他下意识抱头蹲下,用双手将耳朵死死捂住。可还是能听见可怕的声音。急促的轰鸣声、车轮摩擦过地面,尔后——砰!鲜血从地上涌出,如泉眼那样,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他紧闭双眼,灵魂轻飘飘地从身体里溜出来……“初水哥哥!”一个声音大喊了他一声。他睁开双眼,于无望中窥见了微弱的光。眼前的鲜血化作云烟,飘起的灵魂又慢慢地沉下去。他望着眼前的许眠,穿过车流却完好无损,没有受伤,没有流血,他有些恍惚,又有些愕然,“你没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