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小心翼翼:“不能埋线吗?”何东胜挑挑眉毛:“先试试这个方法再说吧。”余秋赶紧补充:“我教你的方法每天都要做。不要怕麻烦,这个做好了,比你打针吃药效果都好。”何东胜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十分肯定地点头:“对,要听小秋大夫的。”产妇跟她丈夫连连点头。余秋莫名有些沮丧,总觉得他们夫妻俩像是看在何东胜的面子上,勉为其难才答应的。明明她才是这个医疗站的医生。何东胜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闹钟,笑着示意余秋:“去看表演吧,他们今天唱《红灯记》。”余秋摇摇头,即使产妇跟她的丈夫似乎并不太相信她,她还是得在边上看着:“我要写产后观察记录。你跟胡奶奶去看吧。”何东胜笑了起来:“《红灯记》我看了好多回,还是坐在这儿歇会儿吧。祠堂的蚊子实在太多了。”“你们这么多人,身上全是汗,蚊子不找过去才怪。”胡奶奶笑道。余秋眼珠子一转,赶紧催促胡奶奶:“奶奶,那你给他们送几把扇子过去吧。”胡奶奶一拍大腿:“哎哟,这还真是的,我给他们拿几把扇子。”屋子里头又安静下来。产妇的丈夫喂妻子吃糖水炒米荷包蛋。因为产妇暂时不能坐起来,所以那一碗糖水炒米似乎永远都见不了底。余秋每隔半小时过去看一看她下面出血的情况,然后又重新回到竹椅上,就着煤油灯光翻看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何东胜看她手捏成空心拳捶着腰,突然间站起身道:“我给你扎两针吧。你这腰是不是被撞过?有一阵子了吧?”余秋点点头:“来的那天,船在渡口翻了,砸到了我的腰。”“难怪呢。你这是受了伤以后又没调理好,所以一累一变天就老犯。”何东胜走到了余秋身旁,在她后腰位置按了按,微微皱眉,“你才这点大的年纪,怎么有个老腰啊?”余秋浑身僵硬。干产科医生的基本上没有腰好的,手术台接生台上多了,多半都会落下腰腿方面的毛病。可这些症状从哪方面讲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15岁的小姑娘身上。余秋急中生智,含含糊糊道:“有人踢了我的腰,一直没好。”何东胜反应过来,她家都被抄,父亲下牛棚,母亲被逼的自杀。覆巢之下,岂有安卵?估计这孩子没少受罪。别看那些小姑娘小小子一个个都细条条的,闹起革命来下手真是一个狠准稳,折磨起人来花样百出。何东胜微微皱眉。他拿了银针过来,安慰了余秋一句:“没事,我给你多扎几次,以后好好养养就好了。”余秋绷紧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感觉这一天实在过得太刺激了。何东胜将她额头上的刘海往后梳,吓得余秋不轻,本能地往后仰:“你干什么呀?”开什么玩笑?多少姑娘就靠刘海拯救脸型了。头脸比得多好,发际线要多优越才敢肆无忌惮的大光明啊。发型可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何东胜点着她额头正中的位置,笑道:“这里,这里有个腰痛穴,别翻你手上的书了,那上面很多穴位都没有讲到的。”他手往下按,疼得余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着脚后跟都感觉一阵酸胀。何东胜笑了起来:“这就对了,没事多按一按。”他一边说话,一边拿酒精棉球消毒额头正中的位置,然后抓起银针扎了下去,扎到一定深度之后,就用往上提针,如此反复震荡,差不多一秒钟一次,持续了足有三五分钟之后,他才松开手:“晕不晕的慌?”余秋举起手指头晃了晃,感觉还好,就是又麻又胀的。何东胜点点头:“那就留针一个小时吧。”余秋想点头表示同意,又怕上下晃动脑袋会让扎进去的针掉下来。于是她只好又伸起手指头,屈指勾了勾。何东胜扑哧笑出声来,觉着这孩子实在是好玩。余秋可没有取悦生产队长的意思,她悻悻地抓起《赤脚医生手册》,准备继续。何东胜伸手按住了书,摇摇头道:“你还是直着脖子吧,最好别弯,省得头晕。”他翻开书,找到针灸那一章,“我来念,指给你看穴位。”第59章 宁静的夏天窗外风吹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远处有青蛙与蟋蟀发出鸣叫,还混杂着一声声知了。屋内静悄悄,倦极了的产妇睡着了,她丈夫出去洗锅碗。何东胜先从头面部的穴位说起,每念一个穴位,他就会指点出部位,然后又说出用途,跟位合格的针灸课老师一样。可惜他的课上的再好,余秋仍旧靠着椅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累,真的太累了。这么多天的双抢,起天不亮就爬起来劳作,她实在疲惫到了极点。又有什么比上课的催眠效果更好呢?何东胜看她靠墙仰着头,闭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小孩子再装出大人样儿,都还是小孩子。他不知道的是,这种坐着睡觉的功力是余秋在手术室练成的。从早开到晚的刀,吃过午饭中间等接台的空隙,二三十分钟,不睡人扛不住,回科里值班室睡觉又来回耽误不起。他们这帮小医生就屁股下头垫着换下来的洗手衣,背靠坐在更衣室的衣柜门,眯个盹儿。何东胜放下针灸书,又到产妇身边,帮人家量了次血压。屋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少男少女轻快的欢笑。田雨十分稀奇:“周大哥,原来你还有这手啊。”她见知青点亮着灯,立刻冲进去兴奋地喊余秋:“余秋余秋,我跟你说……”结果小田老师一见余大夫脑门上插针,就吓得“嗷”一声,往后急退。何东胜回头看了她眼,伸手拔掉了余秋额头上的银针。余秋揉揉眼睛,抬头冲田雨笑:“什么好玩的啊?”小田医生立刻忘记了刚才的恐慌,又满脸兴奋地抓着余秋的胳膊:“我们斗赢了!”慰问小分队是八个人,表演了《红灯记》选段,他们也是八个人,来了《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广大杨树湾社员极其护短,拼命给他们鼓掌叫好,大家战了个势均力敌。慰问队不服气,又有人跳起《红色娘子军》,哇哇哇,那脚尖竖的啊,人跟竿子一样。“嘿!你猜怎么着?我们有杀手锏!”田雨激动地推出了周家老大:“周大哥会跳芭蕾!能同时模仿杨白劳和喜儿跳《白毛女》的全场!就是那个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哇,这一手一出,宣传队立刻甘拜下风。周家老大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什么,我就是随便学了点儿。”“不早了,你们赶紧早点洗洗睡吧。”何东胜给银针消完毒,重新放回针盒里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