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选择的处理方式。身后的人像刚经历一场憋气比赛,现在此起彼伏地出着粗气,陆续走出电梯门,擦肩碰肘,而董西在原地不动,电梯在跟前徐徐地阖上。即将闭拢的前一秒,才抬手“啪”地一声拦住门,前头的学生都回头,看着电梯门重新打开,看着里头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她。她走出电梯。图书馆人多,但安静,日光不强,只在窗边的桌面上薄薄攀了一层,董西坐在那一长桌边上,玻璃板挡着雨却挡不住风声,在耳根旁呼呼地响,盖住周遭学生快速按着键盘的声音,她俯着身画着素描。靳译肯坐在她斜跟前五排的空位上,一个人。看到过他的状态,桌上没有书,口罩没有摘,沉默地坐在那一处地方,整个人被一层厚重的情绪压着,董西走过时的动静再没激起他丝毫注意力。长久的时间流逝里,他只咳嗽了几声。后来,跟前“啪”地一声响,书与桌面摩擦,她抬眼,看见林绘抽着对面的椅子坐下。她继续低头画绘本上的素描。但笔下的素描本一下子被抽走,笔头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手停搁在桌面前5cm的位置,紧接着,林绘将一张折起的纸片滑到她跟前:“刚有一个男的要我捎给你。”林绘的脸色并不好看,炯炯地盯着她,有气,有怨,但偏偏不靠嘴表达,只搅得气氛沉重,董西拿过纸片,展开。薄薄的纸片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她静静地看完,折起,但林绘并不打算尊重她的隐私,立刻从她手里抽回纸片:“你可真行,这关口了都能男女通……”——下回要想证明自己的性取向,欢迎找我开房,包满意……136XXXXXXXX。……纸片上写着这么一行字和一串手机号码。两三秒的沉寂之后,纸片在林绘手心揉作一团。而董西将素描本挪到跟前,继续画。“你这人真就不会生气是吗?”没有应答。沉默,风声和雨声终于把林绘逼急,她上手抽董西手里的绘笔,而董西挪开手,林绘抓了个空。“生气是想让对方察觉情绪反映的事态,由此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这种情况下对方的目的就是想看我的反应,所以生气对我没用。”随后,看一眼林绘:“对你也没用。”林绘盯着她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有些怔神,但很快反应过来,抓不到笔就把桌上的素描本往旁一推,本子啪嗒一声滑至地上,周遭两排的学生循声往这儿瞅,林绘靠回椅背,一副破罐子破摔样:“有用啊,我心里很爽。”董西的心口轻微起伏。随后拉开椅子,蹲身捡素描本,林绘说:“卑鄙。”她不回话,将从素描本中散落的一些画纸塞回原处。“凭仗章穆一对你的好感做出这种事情,还以一副无辜者的姿态找龙七,搞得好像你是为了她而牺牲一样,道德捆绑。”或许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林绘的气远远没有撒够,椅脚刺耳地摩擦地面,她蹲下身再次将董西刚理好的本子打散:“现在好了,靠着这种愧疚感和你在一起是早晚的事了,开心吗?笑啊!”“你着急的样子真可怜。”董西回。看着林绘,把素描本从林绘手里硬生生地掰回来:“龙七不用负任何责任,也不会给我任何回应,现在为止你明明做什么都为时不晚,可你不做,就别因为你没法左右她的选择而把气撒我身上,先在她生活里待够三年再说话。”林绘哑口在原地,董西把散落的纸一张一张叠好,收拾进包内,在周遭两排学生的灼灼目光下起身,林绘在她走时才恢复过来,冷笑着低声说:“所以当第三者还很骄傲咯?”这句话让董西的头皮麻了一下。视线不受控地向前五排的方向看去,靳译肯仍坐在那儿,一个人,颓败而落寞,没有因为这里的动静而施舍一分一秒的关注,她在停顿三四秒的时间后,继续走。走。无视身后林绘快烧起来的嫉妒与愤恨,绕过四排桌子,折进第五排桌子之间的过道,心跳渐渐盖过风声,雨声,周遭的议论声,她离靳译肯越来越近,靳译肯的口罩盖着他大半边脸,闭着眼,整个人懒意横生,周遭不安分的杂音在董西停到他身旁时逐渐压低,一双双眼睛灼热地盯着两人。“你有没有时间?我想跟你聊一下。”她说。靳译肯没回。甚至没睁眼,没有任何要给她反应的迹象,董西耐心等了他五秒,提醒:“靳译肯。”仍然没有搭理她。而后,察觉一些不太对劲的状态,她的声音放缓,再喊一声:“靳译肯?”手下意识地抬起来,缓缓覆到他的额头,冰凉的手心与滚烫的肌肤碰触,林绘在远处盯着她,学生都盯着她,她眉头轻皱。而靳译肯的重心因这一轻微受力而朝另一边倾斜。没给董西任何反应时间,手里的绘本掉落一地,她快速扶住靳译肯的肩膀,一手撑着桌面一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回重心中央,紧接着抬头向周遭:“帮忙叫一下医务老师!”四周立刻一片躁动,她腾出另一只手拿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到龙七的号码,但手指在“拨出”键即将按下时,又突然停顿,她呼吸着。林绘的话历历在目,靳译肯的整个身子都发着烫,而她的手指因某一种预想得到的事态发展而轻微抖。靳译肯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电备注为“顾叔”,董西的一口气终究收住,手机页面从通讯录切换回主页,转而接靳译肯的电话:“喂您好?”“车停哪儿?”几乎同一时间,对方发问,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对方紧跟着问:“你谁?”声音很年轻,还稍许有些耳熟,董西顿了顿,但对方先于她认出声音来:“董西?”来的是顾明栋。偏偏是顾明栋。高考之后再也没见过的人,听严妍说过没考上什么学校,被家里安排着去了某所私企工作,早同龄人一步做了社会人,仍是板寸头,较之前稍微高壮了一些,也黑了一些,穿着夹克大衣,衣皮上沾满雨水,双手插着裤兜,第一句话是:“你们学校就没个停车的地方?”随后看向靳译肯:“操,老子风里雨里来接他,他搁这儿睡觉?”“我说过他发烧了,你不要选择性失聪,最近的医院在两条街外,快点送他别拖时间。”“半年不见你人设变化有点大啊,”顾明栋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愿意说带逗号的长句了。”“顾明栋。”她喊。他终于开始上手,董西多问一句:“顾叔是谁?”“他给我爸备注的是“顾叔”?”顾明栋以问代答,“真难得。”周遭一片喧嚣,董西看着顾明栋,等他走出第三步时,再问:“原本要来的是顾叔是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