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吃不了那么甜的东西。”奶奶说,“施施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符钦若算了算他的行程,点点头,答道:“还有两个月。”“你带过去,他回家就能吃了。”老人家计划得十分好。闻言他微微一怔,失笑道:“他回来肯定要来看你们的,到时候再说。”哪知符奶奶却摇了摇头,固执地微笑,坚持说:“还是拿去吧。”“那好吧。”符钦若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说完这件事,符奶奶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只铁罐子,从里面倒出些干桂花来。那是去年秋天施诗磊在成都采的桂花,符钦若被他交代带回来给爷爷奶奶。“晚上给你做点酒酿丸子吧。”符奶奶找出了糯米粉,回头望着窗外,喃喃道,“这天气,怕是要下雨的。吃点酒酿丸子,好暖身。——你客栈种的杏怎么样了?”说起先前符钦若从外地移植到客栈外头的那株杏树,他赧颜笑着摇头,说:“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开花。”从扬州移植回来的名品,到了当地多少会水土不服,种了三年,一直没有开花。奶奶言语温和,说:“不急。春天到了再看看。”有些事情就是从来急不来的,这一点符钦若当然明白。他笑着点头,继续准备晚餐。符钦若从四川回来以后,施诗磊曾经回台门看望过爷爷奶奶一回。那次他在家里住了小半个月,还跟两位老人家一起过了新年和元宵。如今符钦若房间里挂着的那盏宫灯,就是施诗磊在那段时间和他一起做的。符钦若收拾回西塘的物什时,身影几次被灯影剪切。光不算亮,就连衣物本来的颜色都分辨不清。窗外当真淅沥淅沥下起了雨,不消片刻就在青石地板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冷意。他抬头望了一眼宫灯的穗子,盯着光看久了,眼界有些花白。客栈长时间不营业,门口甚至生了苔藓。符钦若开门时看到,也不清理,任由青苔长在台阶上。他把门板搬到了旁边放置,隔壁客栈的邻居看到他,热情地打了招呼。明明已经过了正月,也还是在今年第一次见面时说了声新年好。符钦若一个人把客栈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需要去潮去霉的东西也进行了处理。这番功夫耗费了他整整一个星期,在他依照惯例把久置的字画拿到屋后晾晒的一个下午,客栈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桩生意。是一对情侣,两个男生。符钦若从后头走出来,看到他们两个站在柜台前对房价悄声议论。出于本能,他的第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关系。符钦若低着眉眼走到柜台后面,发问时连眼睛都没抬:“要住店吗?”“住不住?”其中一个问另外一个。那一个好奇地看着价目表,说:“你决定就好。”听罢,问话的男生斜眼看他,目光中多少露出了点不耐烦。他趴在柜台上,望着价目表喃喃道:“老板,要一间……上房。”“别这么逗比行不行?”立即遭到了同伴的白眼。符钦若拿上钥匙带他们去看了房间,安排他们住下。出于客气,他打探了一下两位客人是从哪里来的,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分别从北京和上海来到的本地。似乎还是学生的模样。他收敛了多余的好奇心,礼貌地请他们早点休息,自己则回到了店后头继续展开字画除潮。那两个男生没在客栈里待多久,很快就出去玩了。符钦若坐在院子里,正巧见到他们在客栈门口短暂地停留——其中一个男生把同伴装满水的随行杯放进了自己的双肩包里。见状符钦若微微地蹙起了眉头,拿出手机给施诗磊发消息。越是春近,来到古镇的客人越是多。冬日里还清清静静的青石小巷,转眼间便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钦若小筑无论是淡季还是旺季,都是镇上比较冷清的,符钦若多的是时间做他自己的事情。他学会了做油纸伞,学会了自己冲洗照片,还画了两把新的扇面。他甚至还跟老师傅一起修好了去年坏掉的那艘乌篷船,如此以后就顺利地把船租了出去。四月,那株移植过来的杏树竟然开了花,让许多乘着乌篷船经过的游客都忍不住在船上连连拍照。而钦若小筑里的客人,更多的则是在暖融融的午后,在树下喝茶赏花。他们分享着老板大方拿出来的甜品点心,还有在别处堪称天价的好茶,在退房离开以前,非要交付比约定要多出许多的价钱。偶尔客栈里会来真的爱好琴棋书画的客人,他们要是发现符钦若在玩这些东西,大都会高高兴兴地参与切磋,给自己的旅行留下难忘的一笔。符钦若总是在这些客人里发现很多新的东西,比如他们的善良和虚伪,还有生活中的无奈跟确幸。清明节过后的一个早晨,春雨停了,街道上虽然留着湿漉漉的水迹,但也泛着刺眼的水光。刚刚退房的客人做出最后的要求,提出要用乌篷船把人和行李一起带到古镇外面。符钦若找来了艄公,陪着客人一同乘坐摇曳在水面上的船只慢悠悠地顺着水流,穿过镇上一座座古桥离开。他心里还想着施诗磊会在白天回到西塘,显得十分心不在焉,客人跟他聊天,他也是有一句答半句。他看着手机里收到的消息,意外地看到施诗磊已经回到了镇上。符钦若皱起眉头,急忙起身往岸上张望,希望能够看到施诗磊的身影,叫住他,免得他回了客栈没人开门。但张望了半天,却没看到人影。“老板,你有什么急事啊?”艄公好奇地问。符钦若不想拂了客人的兴致,摇摇头,说:“没什么。”说着,他给施诗磊回了消息,告诉他自己乘坐的乌篷船将会停留在古镇口的垂柳岸边。船靠了岸,符钦若先一步走上码头,帮客人把硕大的行李箱搬上来。“买好车票了吗?”他关心问道。对方腼腆地点头,笑道:“这几天谢谢你了。”“不客气。”符钦若说,“有空再来玩。”送走客人,他正拿出手机要看看有没有回复的消息,忽然听到一个笑盈盈的声音说:“这位公子,能不能借你的船捎我一段?我要回家。”符钦若一怔,抬起头,看到施诗磊身边停着一只行李箱,站在台阶上面对他笑。他望着他,半晌,忍不住笑了一声。笑罢了才点头,回答说:“上船吧。”他帮施诗磊把行李箱放到船上,才要把他接上船,转身却听到了他按下快门的声音。施诗磊从相机后面抬起头,对他做了个鬼脸,轻快地上了船,一坐下来就捻起座位旁边的一朵杏花,惊叹道:“啊!这个!开花了?”此前和他说过杏树的事。符钦若在他对面坐下来,微笑点头。“花开了才叫艳阳天。”船划离了码头,施诗磊把手中完整的花朵放进水里,手指在水流之间晃了晃,把雪白中透着粉红的花摇摇摆摆地送走。手指上的白金戒指沾了水,在他甩开水珠时特别晃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