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饰演方戍父亲的那位演员姓檀,是位老戏骨,拍了三四十年的戏,在业界内也是泰斗一样的前辈,为人十分孤傲。前年陈苒出演的话剧,就是这位檀先生担主角,那会儿飚戏飚得过瘾,几乎场场都是一票难求。一老一少也是那时结下了不解之缘。檀先生进组的第一场戏就是跟陈苒的一场重戏,两人一见面,他就对陈苒说,“要不是这戏你主演,我也不老远地跑来!”他是中德混血,如今还能看出当年风华绝代的迹象。像他这样的相貌,本应该在荧幕上赚足自己的青春,然而他更喜欢舞台,在三十几岁时就转到戏剧的路上去了,之后也鲜少接触大荧幕。在这一点来说,陈苒跟他多多少少有共通点,这也是遗世独立如他会对陈苒格外关照的原因。他这么说陈苒并不觉得是客套话,对此陈苒笑着回答,“那么这几天就拜托了。”檀先生歪过头斜睨他分秒,指着他笑道,“你入戏了!”话虽如此说,但这天的戏,却着实令陈苒感到不安。方家有两个儿子,除了方戍,还有一个正在上高三的小儿子。为了高考,方戍的弟弟承受了非常大的心理压力,影片中每次方戍回家,镜头都会有他的弟弟在埋头苦学的背影。这一场戏,是高考失利的弟弟受到父亲的责骂。“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哥哥?!看看你哥,再看看你?我生你有什么用?”做父亲的高喊了一句,“你怎么不去死?!”方戍握紧了手里的筷子,抬眼瞥向双手捧着碗的弟弟,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当晚,方戍的弟弟在自家阳台,用汽油自焚了。全家人都没发觉,阳台上火光缭绕,等到楼下邻居朝楼上喊叫,他们才知道自家的小儿子已经被烧死了。一连好几天都在拍需要檀先生的所有戏份。晚上阳台起火这场戏被安排在倒数第二天,陈苒跟檀先生留到了最后,在楼下看到停机,也好酝酿最后一天的戏。檀先生抱臂现在监视器后头,直起腰时叹了一声,“真是作孽。”陈苒望着远处渐渐消掉的烟雾,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话来。他看向这场戏的导演——因为是远景,陈稔把这边交给了副导演,而董凝竹则在一旁看着。“董导,这是真的吗?”陈苒问。知道他问的是这场戏跟隋素的真实经历是否相似,董凝竹神情凝重地缓缓摇头,只说,“我所知道的跟大家一样,就是他和父母决裂了才辞职北漂,至于其他的……唉。”“人都不在了,还议论人家生前过得多惨。”檀先生冷不丁在边上说,“戏就是戏,没那么多好追究的。”闻言陈苒一怔,看向同样错愕的董凝竹。董凝竹抱歉地笑道,“檀老师说的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了。”他们说话的时候,剧组的人也在收拾准备收工。董凝竹有一阵子没见到陈苒了,难得檀先生也在,便邀请他们去喝茶。檀先生不买这位香港导演的面子,称晚上喝了茶不好睡觉,就不去了。留下陈苒和他两个人,他笑道,“去喝两杯?”陈苒知道他这么说就不是去喝茶了。拍了一整天气氛凝重的戏,陈苒的心情很不好,但他担心出了状态明天不好继续拍,只好谢绝。董凝竹看了看他,也不怪他,点头道,“那等过了这段再喝吧。”“真不好意思了,到时算我账上。”陈苒抱歉道。他斜睨他一阵,戏谑道,“这么有礼貌不像你啊。得了,我先走了,回去好好休息。”肩膀被董凝竹拍了拍,陈苒望着他走掉,悄然吐了一口气。陈苒摇了摇头,脑袋里挥之不去的是隋素辞职以后离家北漂的原因。他不知道原因。从前以为一些毫不起眼的话不放在心上就会自然而然地记不住,但其实不是。它们都留在脑海里,等一个触发,就活生生地重现,让人不知道究竟是回忆还是臆想。“我是一名高中教师。和年轻人呆在一起就不显老。”“哦。那你来读书,原先的工作呢?”“……先辞了。”作者有话要说:唔,高考失利被父亲责骂然后自焚这件事,是老夫所知道的一件真事。故事里的父亲,是老夫父母都认识的人,自焚的男生是家中的独生子,因为他父亲一句“你怎么不去死”真的就在自家阳台上自焚了,也确实是深更半夜路人发现喊叫家里人才知道的。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以为那个少年的父母会离婚,但事实上是,他们在还能生育的年龄要了一个新的孩子,算算时间现在也要上高中了。啊,这文负能量好多……chapter 36最后一个外景,是在一间半废弃的工厂内的职工宿舍楼拍摄的。陈苒也是因为跟檀先生有一个外景才远道而来。他没有想到江煜也在。当陈苒准备乘坐保姆车离开片场时,他看到停在树底下的江煜的车。那车在他走近前亮起了灯,陈苒望过去,见到坐在车里的江煜。也不知他来了多久,陈苒心突了一下,一时没挪动脚步。他身边的周晓天和服装也看到了江煜,服装惊奇极了,“这不是做技术指导的江老师吗?他怎么大老远跑到市郊来了?”感受到周晓天紧张的目光,陈苒微微努了下嘴,听到周晓天说,“呃,陈老师,你们先走?我和江老师有点儿事……”“哦……”服装拖着意味深长的调子。陈苒淡然一笑,说,“那么,我们先走了。”坐进保姆车里,却没有马上走,陈苒拿出手机看了看黑暗的屏幕,一见到周晓天的来电就撇下其他人,兀自下了车。江煜的车还停在原地,被路灯照得色泽陈旧。陈苒走近以后抬头看了一眼路灯,随着工厂的废弃,路灯也是无人问津,灯罩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所有被光照到的地方都显得阴暗和肮脏。陈苒在车外头站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坐进车里,车内只有江煜一个人。“还以为你要和周晓天约会。”陈苒把座椅靠背往后放,悠悠说道。江煜并没有开车,说,“她挺称职的,事情分得很清。”听出江煜话外有话,陈苒在黑暗里怔了怔,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淡,是从未有过的冷淡,“下午。”心往上提了一下,陈苒装出惊奇的语气,坐起来,身影却依旧藏在黑暗里,“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去了片场吗?看了我拍戏?”江煜语气依旧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嗯。事实上,昨天你们拍的棚内,我也去看了。但你太忙,也太认真,就没休息。”陈苒感到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才能抑制车里的寂静和因此突兀的心跳声,他转过身,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真没顾上你。片场人太多了,我道歉,你想要什么?我弥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