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病了?”枯云感觉手里像捧了只热乎乎的水壶,他想把尹醉桥搀起来,尹醉桥一味推他,回避着,说:“没你的事。”枯云是想起些旧事来了,他想到黎园里,尹鹤曾说,他大哥最憎别人的同情。枯云不管他憎不憎恶,道:“再怎么说你也是救了我,你强买强卖的救我的命,那今天你也别怪我强买强卖了。”他一咬牙,使出了老大的劲把尹醉桥从地上给提拉了起来,他力气本就不大,失明又让他缺乏对周围情况的判断,只得两只手从尹醉桥腋下抄起他,一边往后退,直到退靠到了那方熟悉的烟榻旁,他先坐下,接着半提半拽的把尹醉桥给弄上了床。尹醉桥不情愿,总是想下去,枯云干脆横躺下来,堵住他的路,说:“你老实点。”一顿忙活下来,枯云已气喘吁吁,浑身乏力,此时躺下更像是在休息。但尹醉桥发着烧,人也很虚弱,和枯云你来我往的争了几回合,他竟败给了枯云,被枯云推到了烟榻最里头,枯云用一只手顶着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问他:“你家里现在有佣人吗?平时你吃的那些药都放在哪里?”尹醉桥哼哼了声,还是咳嗽,不说话。“发烧是要烧死人的!”枯云厉声说,这尹醉桥要是死在他身边了,他手上的人命债可又要多一桩了!尹醉桥骨头硬,偏不说,他咳嗽的声音微弱下去了,呼吸也跟着很微弱。枯云急了,胡乱往尹醉桥躺着的地方捶打过去,骂道:“你疯了吧?我问你!你还想不想活着见到那些黄金了?黄澄澄的金子啊!”他话音才落,尹醉桥幽幽开了口。“家里只有一个早中晚来做饭的帮佣,只在厨房进出,现在不在,药,这屋里就有,靠进烟榻的第二个抽屉柜子,打开第三格抽屉就是。”枯云哭笑不得,扶着床头,小心下床,恶声恶气,又很无奈地说:“你还真是视生死如粪土,视钱财如性命!叫什么尹醉桥这种别致名字啊,改叫尹财,尹钱好了!”“厨房有水……这房间出去,走八十来步左转,再走五十来步就到厨房了。”枯云瞎子摸象似地摸了半天,还没找到尹醉桥放药的柜子呢,听他已经在讲去哪里找水了,纯将他当个下人使唤了,枯云脾气上来,顶撞说:“让一个瞎子跑腿,你心眼也真够大的,还有啊,你这人怎么在家走路还数步子!”尹醉桥道:“是你们双脚完好的人的步子,我走,要走更多。”枯云不响了,仿若吃了一记闷棍,好不容易,他打开了那个放药片的抽屉。“你要什么药?放什么样的瓶子里的?”尹醉桥一一给他描述,枯云找了六个药瓶子出来,手里都拿不下了,兜在衣服里抱到了烟榻上去。“我给你找水,你等着,这么多药干吞得吞到什么时候。”枯云说,勉强起来走了两步后,回身问尹醉桥:“你的手杖呢?现在真要派上用场了。”尹醉桥往床下扫了眼,指挥他说:“你往前走三步,蹲下,在你右手边。”枯云照他所指找到了那根手杖,但是用手杖找路,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体验,幸好有尹醉桥在后面给他指路,尽管缓慢,不过他平安无事地走出了房间。到了房间外头,孤身伫立在这偌大的尹公馆里面,枯云一瞬心生胆怯,尽管谨慎慢行,可黑暗中,枯云还是四处碰壁,磕磕碰碰终于闻到了饭菜味,进了厨房,接连打翻了三个盆子,打碎了两只杯子后,枯云总算是倒上了半杯冷茶,往回去。一回到房间里,他就冲尹醉桥发怒:“什么八十步,五十步,我双脚虽然完好,但是我看不见,步子特比小!我可不是正常人!眼睛还没治好呢,人就撞了个满身挂彩。”他嘟囔着抱怨,把茶杯往床上一放,水洒出来几滴。“你喝吧!”枯云坐在床头,揉着自己大腿上方才撞疼的地方,过了阵,他又不放心了,摸索着去找尹醉桥——他没听到尹醉桥拿杯子喝水的声音。“尹醉桥……?”枯云呼唤着,他的手贴在床板上左右轻拍着,烟榻并不是很宽大,片刻光景,他就摸到了一具躯体,那人不动,枯云干吞了口唾沫,他推了推他自认为是胳膊的地方,“尹醉桥……你还活着吧?”尹醉桥本已经闭上了眼睛,被枯云一推,他耷拉着眼皮看了出去,看到枯云倒挂着嘴角半趴在榻上慌里慌张地在他身上乱推乱摸一气,他应了声。听到这一声响,枯云松了口气,又犯起嘀咕:“还有气就吭一声啊。”尹醉桥爱搭不理,枯云眼上的纱布不知去了哪里,他那两颗眼乌珠又重见了天日,他的右眼眼眶血红,淤血未散,看上去有些恐怖,但左眼还是很干净透彻的,像雨后的晴天,还像一颗滚落在地上,映出蓝天的玻璃弹珠。尹醉桥脱下大衣盖在自己身上,枯云重新坐好了,眼睛望着墙壁,双手摊开在膝盖上。他的手上有血迹。尹醉桥问他:“你打碎了我多少只杯子?”枯云直愣愣地摸自己的手,没说话。他坐得离尹醉桥不远也不近,掰着手指说了个:“二。”尹醉桥扔了块手帕过去,枯云弄不清楚他给他手帕要干什么,摸了半天放下了。尹醉桥一啧声,把手帕拿起来,拉过枯云的手粗略包扎了番。枯云不响,抽出了手,稍微挪远开来坐着。尹醉桥就着茶水吃下药片后,自己扯过床尾的被子,脱下外套外裤,躺好了,又去使唤枯云:“再给我拿床被子。”枯云道:“你要睡去自己房间睡啊,肯定比这里暖和舒服,听你的声音,你好些了吧?”“我走不动,头晕。”尹醉桥说。枯云想了想:“我去哪里给你找被子?”“去我房间,二楼,床上抱下来就是了。”“二楼?你说你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住什么二楼啊!”枯云走了回厨房就撞出了一身的疼,再跑去二楼,他一个瞎的,要是从楼梯上滚下来可怎么是好?“我要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死了,那个做饭的佣人会发现我吗?”枯云问。尹醉桥道:“她是老实人,和她说只在厨房干活就只在厨房,而且她是聋的。”“那我死了,就算你怎么呼救也没用?”“是。”枯云呜呼哀哉,他要是真从楼上摔下来摔死了,加上尹醉桥呼救无门,好家伙,尹公馆可就成鬼宅了!尹醉桥看他久久不动,催促道:“你快去。”枯云急眼了:“瘸子使唤瞎子还使唤上瘾了是吧!”“你可别忘了你的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枯云正懊恼没能杀了谷稻,拖欠上了尹醉桥的人情呢,他就提起这茬,枯云心一横,道:“好,我去!你要是听到我惨叫一声,你就自求多福吧!”话虽如此,可枯云在二楼上下时还是非常小心的,拖了床厚被子跌跌撞撞回到尹醉桥面前时,还免不了被他嘲笑:“看来你也没那么视死如归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