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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虱子?那赶紧走,别传染到我这儿来!赶紧的!”他挥动手指,叼着烟不耐烦了,和枯云道,“都讲完了吧?讲完了就送客!”枯云用力点头,眉心一皱,抓起木桶又吐了点黄胆汁出来。廖芳国见状,说起他们那儿有个老中医,原先是在茂县开医馆的,可以找他給枯云瞧病。范儒良没接话页,把他送走了。廖芳国一走,范儒良去給枯云递手帕擦嘴,眉毛挑挑,双手插在军裤口袋里,道:“大衣里藏了什么法宝?”枯云捂着喉咙,上下嘴唇搭在一处,都扭成道曲线了。“你当我傻是不是?”范儒良坐下,翘起二郎腿,一拍军靴,“吊,不关老子吊事,他妈的。”枯云抱着木桶不说话,范儒良扯了下他的胳膊:“你干吗?寻死自尽呢?这味道这么大,你也受得了!”他扭头喊:“张副官!!换个木桶过来!”张副官急吼吼进来,抱着半桶酸胆水捏着鼻子快步出去。军营里的大夫拿来了些西药,枯云服下后还是不见好,夜里还在吐。吃什么吐什么。他还没说累,说折磨,范儒良两手一拍,拿了主意:“三堂会诊!”他把廖芳国说的那个开医馆的老中医叫来了营地。三个大夫給枯云看病,打针吞药丸吃中药,什么法子都用上了,枯云的气色竟真的有所好转,脸上能见到些红润的光泽了,三天过去,吃喝拉撒一切正常,只是处理后两项日常事务时,因为腿疾,免不了要人帮忙。每每都是范儒良背着他跑进跑出。这天大夫一走,枯云給了范儒良一个小纸包。范儒良打开一看,里头是堆青橄榄。“托黄大夫給我泡的,用了蜂蜜浸过,润喉。”枯云说,“这几天是把大帅給麻烦了个彻底。”范儒良塞了一颗进嘴里,说:“我说伙房怎么和我说丢了半瓶蜂蜜,原来是让那老小子偷拿去了。”枯云笑了笑,跟着也吃了一颗。范儒良扫了眼过去,说:“廖芳国带了二十个人走了。”“他们本就是打游击的吧,走动频繁也是正常的?他们走了,那些难民怎么办?”范儒良转了过来,他五官板起,对枯云道:“你还真以为我是二傻子?你们上海话怎么说的,刚度?”“我不是上海人啊……”枯云笑。“那你哪里的人?哦,意大利人。”枯云讪笑:“这附近的。”“傻老爷们儿!”“大帅,你是语言天才啊。”“吊你老母!别和我扯淡!廖芳国找的那个什么老中医,你们天天见面,天天传纸条吧?”范儒良不苟言笑,枯云呢,光是笑。范儒良咂摸着,用很大的力气啧了一声响:“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不老实??”枯云不响,吐了个橄榄核在手里。范儒良亦无言语了,两人坐着吃橄榄,一纸包全吃完了,范儒良把枯云捧在手心里的橄榄核抓到纸上包了起来。枯云问他:“您还回南京吗?”“还没出东北呢,先冻死八百条好汉。”“那长春,你也不去?”“怎么着,你想策反我?”范儒良扬起嘴角,“树挪死,人挪活,我就是棵树!不挪窝了。”枯云盯着他,盯得范儒良浑身都不自在了,摸摸脸皮问他:“橄榄核长我脸上了?你看什么?”“看你怎么就是一棵树了,活成人的树,我没见过。”枯云说。范儒良开怀大笑,一抓头发,拍到枯云还摊开的手心里:“送你一把树叶子!”范儒良笑起来纯粹是个大孩子,枯云不由跟着笑了,笑过后,两人的手还碰在一起,范儒良的手心暖和,枯云的手是捂暖的,贴得紧拢,那窗外的阳光还晒进来,两人双手倍加暖融融。枯云望向窗外,冬雪融化了,大地显露出不平整,也不干净的表面。范儒良又骂:“吊!怎么都开春了还这么冷!”天气确实在日渐回暖,枯云的右脚重新恢复了和正常人一样的生长角度后,他耐不住,一回,范儒良去演练兵士了,他从炕上下来,一手扶住墙壁,右脚弯曲,全靠左腿一蹦一跳地走路,他想出门看看。谁知一打开门,门外站岗的张副官就跑去給范儒良打报告,枯云这还没走出十步远呢,就被范儒良給抗了回去。“你怎么这么不老实!”范儒良生气,骂了堆白话脏字眼,枯云是听不懂,问他:“你都骂些什么?”“骂你死全家!”“那用不着你骂,确实都死了。”范儒良梗着脖子往他身上堆被子,枯云说:“我出去透透气啊。”“姓廖的还没回来呢。”“我脚还不能走呢,我加入他们岂不是拖累了他们。”枯云说,也有点来气了,“我整天闷在你这里算怎么回事?”范儒良道:“难道还能把你闷死了?”枯云还是想出去,想走,说:“我在大帅这里打扰得也够久了,总不能一直麻烦下去。”范儒良一听他讲话,就开始摆手:“得了,得了,我也不是非得要留你,等你脚全好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枯云一时无法应对,范儒良说完甩手走开,顺搭便把门給锁上了。枯云听到链条响,就直犯嘀咕:“你们黄埔军校出来的是不是都爱把人关屋里啊?”谁也没回他的话,枯云转头盯着窗户,人才挪过来,窗被人从外面推开,范儒良探进个脑袋来,威严凶相:“你好好待着!老实点!”他把陈副官給安排到了窗口站岗。枯云傻眼了,手指放在嘴边,直挺挺地坐在炕上东瞟西瞄。贼点子还没让他有机会落实半个,下午时分,张副官送了根拐棍进来,找的木工活儿最好的小兵新制的,表面上摸不出一根木头刺儿来,用上去又称手,又轻便。枯云可算是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新物件了,撑着拐棍在屋里走来又走去。“你干吗呢?”范儒良晚饭时回屋里吃饭,枯云还在屋里绕圈,他把他叫过去吃饭,让他歇会儿。“荡马路。”枯云说。“荡马路,蹲酒店,碰擦擦,在上海住久了就爱干这几件事吧?”枯云单脚站稳了,拿拐杖戳戳一张椅子的椅腿:“你上海同学多,你问他们去。”“同届的就认识一个尹醉桥。”范儒良说,嗓门又高了,“你吃还是不吃啊??!”枯云正和五斗橱过不去,不响。范儒良放下了筷子,点上香烟,问枯云:“你死在尹公馆里是怎么回事?”枯云瞥他,改看窗外,望着茫茫的荒原,荒原外的树林里,那就是廖芳国他们简陋的营地了。枯云闻着饭菜的香味走到炕桌边上,放下拐棍坐下,捧起饭碗往嘴里送白饭。“我和尹醉桥打听去。”范儒良说,放下烟,給枯云夹了一大块肉菜。枯云抬起眼睛,额头上挤出了几道抬头纹路。他冷冷道:“你怎么和他打听?打电话,发电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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