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出来租房住呗。可惜那时我ldquo小有名气rdquo,接连两个房东都认出我来,不肯把房子租给我和爷爷,怕我杀人放火触到他们霉头。所以筒子楼也有筒子楼的好处。这里是整个城市的最下层,环境脏乱差,每家每户看别人都怀着莫名的敌意和轻蔑。有的是土著,有的是租户,凡是会来这里租房的,都是些疲于奔波的底层劳苦命,房东往往懒于计较,给钱就租mdashmdash我们这间破屋子,月租八百,房主直接爽快地签给我们一年合同,一句屁话也没啰嗦。ldquo怎么了?rdquo我吃掉最后一口果子,一边收拾小桌一边等我爷爷斟酌字句。左腿好痒,我把一次性筷子用纸巾擦干净,从石膏缝儿里插进去捅捅:ldquo能不能复查时就给我拆了,太烦了。rdquo其实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我是单纯的腓骨干骨折,胫腓上下关节也没有分离,医生预计我需要用石膏固定一个月,最少也得要三周。现在两周过去了,我觉得我没自己把它敲了就已经表现优秀。ldquo小宝,是这样helliphelliprdquo老头子摩挲着双手,ldquo其实昨天就有人说闲话了,今天更是直接问到我面前来,问我是不是mdashmdashrdquoldquo是不是杀人犯的爹?rdquo我接过话,再补充道,ldquo还问前半个月前拄着拐杖一个楼梯阶一个楼梯阶往上蹦的我,是不是杀人犯的儿子?rdquo爷爷爬满皱纹的脸低下去,几不可闻地应了两声。ldquo你怎么说的?rdquoldquo我没理他们helliphellip理了更没完了,越理越来劲儿。rdquo说着便叨叨起我已经听到腻的话,什么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管不住的,嚼舌根嚼一嚼就过去了,没人记得。我仰靠到椅背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会记得啊,嚼舌根的人当然嚼完就忘了,可是我会一辈子都记得啊helliphellip记得我有一个稀烂的家庭,一对儿疯狗病般的父母。我爸把我妈打死了,成了杀人犯,我什么都没做,就要背上ldquo杀人犯的儿子rdquo这种恶心的罪名。ldquo新闻热度不是早八百年就过去了么?rdquo我喃喃道,ldquohelliphellip怎么还有人津津乐道啊?rdquo所以人真的很烦。饭吃完,话说完,老头子去阳台上望夜景,我回到桌前继续投身题海。没法专注了,卷子上的每个字都狰狞可恶,看得我又恨又害怕。我把草稿纸盖到最上面来,笔尖移动,潦草写下一长串的ldquo去死rdquo,心里憋闷得想让宇宙爆炸,别再折磨我了行不行。稿纸上晕开一滴水痕,接着又是一滴。说闲话的人是看到裴行勇那个畜生被判决入狱后,地方媒体来采访我的视频了吗?我对着镜头说过的话,到现在我仍记忆犹新:杀妻只用判三年,弑父呢?ldquo啊mdashmdashrdquo我扑到桌上,把发泄的吼声闷在胳膊里。是有一些后悔了helliphellip后悔我当时怒火攻心,不仅那么嚣张地嘲笑法律判决,还口无遮拦地将心底的阴暗面公之于众。纯属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我爷爷希望我不要在乎那些闲话,听见了也不要上去理论,他说,吵不赢的。ldquo操。rdquo我收紧胳膊,把脸死死埋住,难受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好过一点。夜里转钟,楼下的女人开始叫床。今晚热闹一些,不仅女人在叫,也有男人的怪笑惨杂其中。我听了两耳朵,等写完这道减数分裂的生物题后,才拉开抽屉,把林诀送给我的一双橘色耳塞拿出来戴上,世界顿时清净。半小时前,我曾悄悄默默在爷爷的鼾声里摸索到阳台去,佯装吹夜风,实则瞄一瞄隔壁亮灯了没有。没亮,林诀还在外头吃蛋糕。我把自己臭骂一顿,挪回屋,像个觅食失败的夜行动物。周遭完全静谧,我重新拿起笔,许愿等我做完这套试卷时,林诀已经回来。夜里一点半,窗外淋淋漓漓下起雨。潮湿阴冷的空气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看了眼手机,比规定时间提前十五分钟完卷。而屏幕上除了时间,还有一个微信通知。我立刻点开,看到林诀问我:还没睡?Pp:准备睡了。L:可以过来找你么?Pp:嗯。L:在阳台等你。我激动得心跳响在耳朵里,缓了缓,把耳塞拿下来放回小盒里。爷爷惊雷似的鼾声从墙那边传来,我偷情的动静应该不会吵醒他。拐杖拄在地上,我小心翼翼地从卧室进入客厅,捏着钥匙摸黑开锁。好重好大的一把U型锁,拿斧头砍的话,门坏了锁都不带变形的。门推开,我探出去半个脑袋,看到林诀正一只手撑在隔断墙上,翻越到我身边来。他已经换上睡衣了,领口还是大敞的,没有好好扣扣子。ldquo快进屋,rdquo他对我轻声笑,ldquo好冷。rdquo我后退两步让他进来,再把锁头恢复原样。林诀气音道:ldquo我抱你。rdquo我默认同意,我抱住拐杖,他抱起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偷情第一步mdashmdash成功会面。房门插好锁,我彻底放下心,坐在床边小声问他:ldquo刚回来?rdquoldquo嗯。rdquo林诀抓抓头发,走过来招呼不打就和我接吻,湿润的唇舌间有好像是甜、又好像是辣的酒味,至少比啤酒的味道美妙,我忍不住吮了好几下。ldquo凌儿过生日,在他朋友的酒吧里开趴。rdquo林诀反跨着坐到我椅子里,手臂搭在椅背上跟我面对面讲话,ldquo太吵了,我十二点就想撤的,吵得我耳朵疼。rdquo我重复:ldquo凌儿?是你这个林吗?rdquoldquo不是,他全名叫凌霈泽。rdquo林诀牵过我的手,用食指在我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ldquo凌rdquo字,ldquo他家的金毛和狸花猫都是我给做的绝育。rdquo我比写试卷还要专注地看着林诀,大脑转飞快,抓住机会想要知道得更多一点。ldquo你是helliphellip兽医?rdquoldquo嗯。rdquo我怎么也猜不到林诀还有这样一个身份,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眼里带着很浓的笑,ldquo凌rdquo字写完了也没有松开我的手,按着我的虎口慢慢揉捏,声音放得更轻了:ldquo睡么?rdquo我不想睡。科学研究说,想要养成某种习惯,坚持三十天就可以见效。可是为什么我和林诀才认识四分之一个三十天,我就感觉自己已经见鬼般喜欢他陪在我身边。我提起一口气,把揣在心里的问题拿出来:ldquo你今天白天的时候好像不高兴,烧烤一口没吃,光喝酒,心事重重的。rdquo他听罢很专注地看着我,眼里的笑意渐渐消退了,看得我心里紧巴巴。我猜道,反正早晚他都会知道的:ldquo你是不是也听见了那些闲言碎语?所以helliphellip所以心里觉得膈应?rdquo林诀沉默了片刻,随后松开我的手,任由自己的胳膊垂下去一晃一晃。ldquo如果我觉得膈应,我为什么还来亲你?rdquo我抿着嘴,想说你花了钱的啊,一次五百,一共三千,忘了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