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医生从我这反常的行为就能预料到这笔尾款要打水漂了。我跑出很远,跑不动了,沿着路灯踩影子。凌晨时分,没有人给我打电话,爷爷奶奶早睡下了,裴行勇和何晓眉不知道各自在哪儿鬼混,没有人管我。我望着仲春的星空,在心里琢磨明天没钱过早了,早知道只给八十元定金好了,反正距离一千二也不差这二十块。明天去跟爷爷先斩后奏吧。我每年拿的奖学金都给爷爷补贴家用了,我要用钱时老头子从来不心疼。然后就去换张电话卡,反正通讯录里加上班主任,一共也才五个人。换张卡,就可以让吠腾彻底找不到我。不用担心他们会给我来电、发短信、告诉我小猫被他们如何。我不想知道,哪怕小猫被安乐死也比被裴行勇毒死要好。所以这件事在我这里,就到此为止。没想到冥冥之中,我会再一次重回吠腾动物医院,抱着一只濒死的小金毛。我侧身撞开大门时就扯开嗓子在哭喊,接着便是惊呼和兵荒马乱。小狗从我怀里离开了,被放到消毒台上送去二楼。我捂着脸哭,才被裴行勇发疯一样打过一顿,可我根本察觉不出痛,只有万般心急和一个念头mdashmdash如果小狗死了,我就回去杀了裴行勇。工作人员把我带到卫生间门口,让我去洗洗脸,平复一下。我对着镜子,这才看到自己到底有多糟糕helliphellip大概是直接去流浪乞讨,都会有人可怜我的程度。我捧了把水,弯腰时骤然涌出一股恶心的感觉,胃里一阵阵抽搐,逼着我抱在水池上不停地反呕。吐不出什么,全是烧喉咙的酸水,难受得我浑身扭曲,肚子里全都搅成一团。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有人关心地询问我,我从地上爬起来把门打开,害怕他们告诉我抢救失败的消息。ldquo手术还没结束。rdquo那人说,ldquo你还好吗?你身上也有很多伤,需要去医院。rdquo我摇摇头,又慢慢地点点头:ldquo我好难受,我想去医院。rdquo我一句话喘成三段问她:ldquo我可以,先去医院,再回来吗?rdquo我又想逃了。在卫生间坐着发呆时,我就隐隐想好,哪怕小金毛好运地活下来了,我也无法再把它带回家里去。那里是地狱,带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上一次何晓眉被揍惨了,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第无数次说要离婚。裴行勇双重人格一样,调动出专会甜言蜜语的那个人格出来,抱着何晓眉最喜欢的金毛崽子来哄人。家里多了一只小金毛,我或许比何晓眉还要开心。它每天都会蹲在门口送我去上学,再迎接我放学,摇着小尾巴趴在我脚边陪我写作业。裴行勇并不喜欢它,何晓眉也不过三天热度,想起来时抱着亲两口,烦时就会骂它,狗还是别人家的好,只会吃喝拉撒,什么屁用都没有。小金毛黏我,我恨不得去学校都带着它。爷爷家也去得少了,一想到家里有一个爱我的小家伙苦巴巴地等着我回去抱它,我就要当第一个打铃冲出教室的人。我一直害怕它被裴行勇当成沙包。如果奶奶对狗毛不过敏多好,我肯定不会让它成天闷在这个危险又无聊的房子里。如果我吃得多一点,长得虎背熊腰,不指望能打得过裴行勇,至少能不被打趴下,能保护得了小金毛又该多好helliphellip它那么小小的一只,才三个月大,是谁给它的勇气啊,让它敢在我挨揍时嗷嗷呜呜地跑出来,试图阻止那个畜生不如的混账东西。何晓眉在裴行勇摔了酒瓶子之后,片刻不停留地站起来就摔门走了。她不会救我这个儿子,更不会救不亲她的小狗,她只想离无故发病的孬种老公远远的。我为什么要有这样一对儿父母。小金毛又是倒了多大的霉才遇到这样的主人家。不要回去了,即便死里逃生,也不要回去了。我离开吠腾,留下了一个错误的手机号码,就像上次一样,不想被找到,更不想知道小狗的命运将会如何。我就当它被神明眷顾,会痊愈,会遇到一个宠爱它的新主人。可惜人总是高估自己。第二天夜里,我做贼心虚般戴着一只口罩出现在吠腾医院门前。推开玻璃门,铃铛叮咚,一个人影也不见。我杵在原地,手把背包带攥得紧紧。正当我犹豫要不要直奔二楼时,楼上传来脚步声,白大褂白口罩的值班医生手揣兜儿站在走廊边俯视我,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没道理,他应该问问来者何人,又有何事才对。ldquo上来吧。rdquo他突然说。我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听从指挥,小跑上二楼。ldquo我是helliphelliprdquo我啜喏,眼睛都不敢抬起来,ldquo昨天,有一只小金毛helliphelliprdquoldquo跟我来。rdquo高冷的医生打断我。我跟在他身后,心跳得很快,他是要带我去看它吗?所以它活下来了,它没有死?房间门推开,扑鼻有药水的味道,和那种小动物身上特有的腥味。ldquo左眼眼珠脱落,五根肋骨骨折,有一根插在肝脏中,左后肢mdashmdashrdquo医生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是看到我已经泣不成声,怕我接受不了。躺在病床上的小狗我彻底认不出了,没有金灿灿的毛,没有朝我屁颠屁颠地跑过来helliphellip它闭着眼睛睡在那里,身上插着管子,呼吸很慢很慢,毫无生气。我蹲在地上痛哭,不想哭出声,死死咬着嘴唇。那个念头又跑出来,要杀了裴行勇,一定要杀了裴行勇。ldquo我可以继续救它。还需要再做几次手术,成功率我不能保证,它最终能否活下来,我也不能保证。rdquo我掩着脸,痛得全身发抖。ldquo我猜你今晚会来。rdquo医生蹲到我身边,他拍了拍我的肩膀,ldquo让它走吧,我建议不要再折磨它了。rdquo我几乎喘不过气,哭得太狠导致恶心感从胃里不停地反上来。我艰难地拼凑成句,问医生,它疼吗?给它打止痛针了吗?ldquo它不疼。rdquo医生温柔道,ldquo它在睡梦中,应该正在做美梦。rdquo安乐死注射进去的一瞬间,生命就消失了。我没有看,我回到一楼了,坐在休息区的椅子里发呆。我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痛苦的事情,它本来应当是一只快乐的小狗啊。helliphellip带来灾难的是谁?helliphellip罪魁祸首是谁?我从背包里拿出本子和笔,眼泪一直往下掉,纸面很快就被晕得发皱。医生让我不要走,他说他愿意陪我说说话。说什么呢?他还听见了我肚子叫,说不介意请我吃点简单的宵夜。可是我根本没有一点点胃口,只会扫兴。我在纸上写:谢谢你。好人平安幸福,开开心心。至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吠腾动物医院,我也没有真的下手杀了裴行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