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马车已不是容林别墅派到灯会上那一辆了,车门上的漆都掉了几块,椅上还有两个破洞,盖在她身上的也不过是一床普通棉被,但胜在宽敞,至少可容七、八人同时坐卧。她转过头,就看到蜷在角落里的熟悉身影,不由得怔住。这家伙,原本一直是那样意气风发地。“皇甫铭!”这小子怎么了?他闻声轻轻动了一下,却没抬头。宁小闲从榻上爬下来,扶着厢壁向他挪了过去道:“你怎样了?”皇甫铭声音紧张道:“别过来!你身体弱,经不得传染。”话音刚落,就咳了两声。宁小闲站定了,低声道:“你抬起头来。”皇甫铭果然缓缓抬头。她这才看清,这小子面色酡红,呼吸粗重急促。靠在车厢上连身体都撑不起来,显然也处在极度的不适中,不过神智却还清醒。她想了想。问道:“我们在哪?”皇甫铭哼了一声道:“那姓乌的王八蛋没杀我们,反而给我们下了禁制。要把我们送去前线。这个没能耐的货,知道我是镜海王的独子,不敢对我痛下杀手。”他们被俘了?宁小闲侧耳倾听,可是这车外似乎被设了结界,她半点声音也听不见,只能感觉到车行的震动。她咬了咬唇道:“你那些部下呢?”他缓缓闭目道:“死了几个,另有几个被关在其他车里,大概到了地方一同发落。”宁小闲叹了口气道:“你这是怎么了?”看他的症状都像是发烧了。可是这种寻常疾病,怎么会在皇甫铭身上出现?皇甫铭摇了摇头道:“似是中了暗算,方才就觉得浑身如遭虫噬,难受得很,服了丹药也不顶用。恐怕是灯楼里被我杀掉的那小女孩捣了鬼。嘿嘿,我这也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宁小闲想起当时他拍掉小女孩的手,不让金色毛虫咬伤她,恐怕就是那个时候惹了祸上身。她虽然不喜欢皇甫铭身上的邪气,可他染恙终归是因为救她而起。现在两人毕竟同舟共济,当下扶着车壁向他走了过去。皇甫铭赶紧出声阻止:“别过来,怕是会传染!这病来得好生奇怪。连我都扛不住,你怎么受得了?”宁小闲撇嘴道:“横竖也是要死了,早晚有何区别?”终于走到他身边蹲了下去。皇甫铭感觉到一只柔软清凉的小手摸上自己前额,正烧得昏昏沉沉的脑袋都为之一轻。宁小闲却皱起了眉。指下的肌肤滚烫,像是能生煎鸡蛋,他又是面色潮红、嘴唇干裂,连身体都在轻微抽搐,显然是高烧不褪。可是这病来得好生蹊跷,莫说皇甫铭了。就是寻常修士,得道之后下半辈子都未必再感染风寒之症。她喂他吃了几枚丹药。静静等了一会儿。不出意料,他的症状没有减轻。那么。就不是疾病了,否则隐流的药物怎会不奏效?皇甫铭当初是用哪只手拍掉了小女孩的糖炒栗子?她想了想,执起他的右手翻转过来,顿时吓了一跳。他原本修长的手掌,颜色居然鲜红欲滴,和人血的颜色一样红艳!若再细看,皮肤上有人眼几乎见不到的细小破洞,底下都像有水流经过,又像有物在轻轻蠕动,啃噬他的血肉。他到底沾上什么鬼东西了?宁小闲想了想,伸手扶住他脑袋。“姐姐?”皇甫铭睁开被烧得发红的眸子,满眼疑问。“放松些。”她翻了翻他的眼皮,发觉他的下眼睑有丝丝红线纵横交错。“怕是有寄生物。”她取玉勺抹了些许膏药在他掌心,轻轻涂匀。药物见效很快,不一会儿没了踪影,显然被肌肤尽数吸收。皇甫铭察觉到手上传来了紧绷的感觉。宁小闲取出匕首獠牙,在他掌心划了一道口子。她下刀很深,斜斜地切入肌肉小半寸,可伤处却没有半滴鲜血涌出。这就是方才涂上的药膏之效了。她抬头交待皇甫铭:“会有些儿疼,你忍忍。”他懒洋洋道:“小疼小痛自不在话下,你只管放手施为就是。”宁小闲捏住他掌心,用力往外掰开。伤口裂开,里面的肌肉外翻,露出了鲜红的纹理。掌心乃是人身上最娇嫩、痛觉神经最丰富的部位之一,可是皇甫铭果然连眉毛都不动一下,仿佛这不是他的手。两人眼力均好,立刻就看到伤口当中有密密麻林的红色细丝一闪而过,那种密集的程度都能令人看了头皮发麻。她掰开得越深,这些红丝就往肌肉里面钻营得越快。皇甫铭瞠目道:“这是什么东西?”有这种不明生物在身体里面爬来爬去,想必他也觉得毛骨悚然。宁小闲不答,从身上又取出好几种颜色各异的药粉,一一洒入伤口里面,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觉红丝像是很怕见生人。然而这些药粉对它们基本都不生效。见识还是太少了,若长天在此,估计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症因。不过他若在这里。不把皇甫铭一掌掴死就不错了,哪还会给他治病?她脸上忍不住浮出愁闷之色。这时皇甫铭更加不济。眼皮都快合上了。“别睡。”她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睡着了就未必醒得来,这虫毒有些猛恶。”“虫?”皇甫铭眼中都露出两分昏沉,却还强打着精神道,“你慢慢来,我现下不难受了,脏腑反而暖洋洋地有些舒坦。”宁小闲愕了一下,失声道:“你说什么。脏腑反有暖意?”皇甫铭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嗯,像泡在热水里头,还有些儿舒服。”一个念头浮上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莫非是……”她喃喃说了声,在皇甫铭身边洒落一圈细细的粉末,恰好将他围在中间,随后才取出一枚珠子,令他含在口中。这珠子才一入口,就有充沛的寒气溢出,让皇甫铭一个激灵。如坠冰窖,瞬间从皮肤一直冻到了脏腑里,似乎就连骨髓也要凝结起来!就这么几息功夫。他的嘴唇都变成了紫色,连呼出的气都是冰寒的白汽。不过这样一来,睡意也被冻去了大半。皇甫铭不惊反喜,因为他此刻内视,已能看到身体当中这些细小的红丝虫也被冻得簌簌发抖,连爬速都慢了下来,显然很不喜欢低温,却僵而不死。他缓缓睁眼,见宁小闲从怀里取出一只白色玉瓶。拔开塞子,倒了两滴鲜红色的液体在玉碟之中。放在他掌边,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腥气。皇甫铭奇道:“血液?”宁小闲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手。只见皇甫铭掌中的伤口居然发出一阵蠕动。再仔细看去,其实并非是他肌肉运动,而是那些细若发丝的红虫争先恐后地挤了过来,在伤口徘徊了一阵子,就开始集群结党往玉碟那儿冲去,像是无法抗拒那几滴血液的气味。红色的怪虫,在地上形成了一条蜿蜒的红痕,从皇甫铭掌心一直绵延到玉碟当中,偶有离队的,也被她撒在地上的药粉所阻,最后还是爬回了队伍当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