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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老三眼神猛然大亮,振臂一挥,翻身上马,再同那兵士握拳作揖,便指挥着马队赶紧朝前走。那兵士耸耸肩,再往城门口里走,却闻里头有声儿。“那是什么列队?”“一直就认识的商号,没问题!”兵士胳膊下意识地蹭了蹭揣着黄鱼的内襟,从袖兜里将最开始的那只黄鱼拿了出来,恭谨道,“循例孝敬的黄鱼儿!”里头便再没了声响。岳番将马车赶得极快,没一会儿便过了城墙。长亭扭过身去,跪坐于蒲团之上,将马车后厢盖住的轻纱幔帐缓缓掀开。古城墙巍峨雄壮,黄砖灰土泛旧扑簌簌地向下掉着灰。他们出来了。他们从火盆上,跨出来了。第七十三章 篝火第七十三章 夜话一出城,长亭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赶路狂潮中。歇?没可能。饭?干馕饼。觉?颠儿着睡。话?最好别说。从幽州到冀州,山路绵延又遇暴雪坚冰,路比来时更难走,可他们却只用了短短十天的时间便赶了一大半的路程,长亭从不知道人可以将自己压榨到这样的地步,每日只歇两个时辰,紧接着就是无边无际的赶路,上山下坡,男人就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儿一步一步朝前走,很少有人说话,如急行军沉默而铁血。一路过来也有驿馆客栈,可都是让姑娘们歇一歇,好换身衣裳泡个澡,也让长亭能有时间熬药敷药,长亭每每看见几个大老爷们趁她静坐敷药的时候,赶紧靠在暖榻上伸直身子好歇一歇时,心里头就说不出冒了什么滋味来。他们是有目的也看中利益,可他们是真对她们好。并非是客套的、敷衍的、以交差为首要目的的好,而是一种“我不说,我做”的,很真诚的好,一种男人就该吃苦的根深蒂固的自觉。为了逗小长宁,岳番甚至还强撑起身子来教导长宁骑马,长亭和玉娘拦都拦不住,骑马就得后背发力吧。后背受力被一拉扯,岳番就哼唧,岳番一哼唧,长宁赶忙要下马,抱着岳番的腰杆瘪嘴要哭。人与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一见就投缘的,有。但是少。更多的缘分与感情都是在一起同过甘,共过苦的漫漫长路上修出来的。这一点,长亭感受颇深。岳老三有腿疾,正烧着火的木柴棍子落在腿上都没太大感觉;岳番是个人来疯,嘴里头得嚼着狗尾巴草,就算玉娘告诉他长在荒郊野外的野草矮丛是兽群三急的好地方也没用,人大不了昂起头回你一句。“咋的,我就爱吃屎”;守货的赵兵头是个百户,世袭的军户,非常喜欢吃糖。随身备着麦芽饴,趁长亭不注意就塞进小长宁的嘴里;正儿八经赶车的马夫其实耍剑耍得特好,家里有个四五岁的闺女,还会熬姜汤,平时深藏不露,关键时刻却是个能挥火把赶群狼的主儿...哦,还有个少年,蒙拓。长亭与每个人都熟稔了,除了蒙拓,他们素日只有三个回合的对话。来来回回都是这六句话,且都是长亭温声问询,蒙拓冷面回答。“...咱们快到了吧?”,“嗯。”“蒙大人可累?”,“还好。”“若受不住。咱们歇一歇也无妨。”,“不用。”然后,蒙拓就跑了。岳番叫都叫不住。“阿拓就这样,闷。”岳番坏笑着提了提小长宁的小鬏鬏,总结陈词,“且坏气氛。”长宁偏过头去,嘟嘟囔囔抗议。岳番便搓着爪子停了手,想了想才道,“也就和爷能多说话,爷问一句,他答三句...哦...跟你也算能说的了。”长亭嗓子眼一梗,反手指了指。不可置信,“我?”岳番手像是生了疮似的,不鼓捣别人就没完,长宁抗了议,便转手去扣索胡玉娘的包裹布兜。一边抠一边点头,“没错儿,就你。上回过城门,我还是头一回见着他主动来敲小姑娘的马车厢板。”长亭拿手捂着嘴笑起来,“就这!?来告知细况,蒙大人都惜字如金呢!”“您可知足吧!能说话儿就算不错了!”“岳番!你再抠唆我的布兜,信不信我打你!”几个年纪相当的,每天就只有半刻钟的时候能好好坐下来说说话,明明也没说啥话,偏偏也能笑得犹如破冰回暖。岳老三牵着马隔得远远地看,看几个小姑娘在这冰天雪地中都能畅怀笑开,嘴角跟着一挑,偏过头去和蒙拓笑着轻声说话,“差不多的年岁,你干嘛和我一个老疙瘩站一块。”蒙拓负手在背,目光放暖,也看着被火光照样得很熠目的那人,唇角向上一勾,“我也是老疙瘩。”和他们相比,我也是老疙瘩。岳老三笑着叹了口气儿,伸手拍了拍蒙拓的胳膊,下颌一抬,“你看看陆家那两个姑娘。”长亭的面容在昏黄火光的照耀下,眼眸亮亮的,一笑带出两只浅淡的梨涡,很娇俏。蒙拓眸色一闪,紧紧抿住嘴角,他明白岳老三的意思,亲眼目睹亲眷全部死亡,历经千辛万苦逃亡,甚至还带着一个懵懵懂懂并不知事的幼妹...可她还是可以笑。这世上不是谁更悲惨,谁就赢了。岳老三上下打量蒙拓,再叹一口气儿,语气警醒,“不过也别靠太近,咱们不是水,没那包容庇护的能耐,靠太近了被火星燎到了,烧疼的是自己个儿。”北风一吹,蒙拓猛然转醒。到了十三天,岳老三破天荒地地天还未黑完时,就选在了一片空地上安营扎寨,篝火点得老大一堆,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接一个的人从山林里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手里头要不捧了还没枯的菇菌,要不拿着柴禾。岳老三从推车里提了两大罐粗瓷出来,一把将塞在壶口的布塞子揭开,瞬时浓烈甘醇的酒香四处飘散。“明儿就进冀州了!准你们今儿个晚上一人一海碗,就当开胃!”“喔喔喔——”“老子憋这么几十天,憋得肠子都青了,他娘的就一碗!?”岳老三哈哈大笑,眼风一横,“多喝一滴,军法处置!今日本就是法外开恩,这一路走得不容易,我都知道!兄弟们忍一忍,喝一碗就当暖个身子,助个兴!大头在明儿晚上!爷会亏待咱们吗!”“不会!”“爷会不许你们喝酒吃肉吗!”“不会!”“爷会看不到弟兄们的辛勤吗!”“不会!”岳老三站在大石头块儿上,扬起碗高喝一句,下头的人瞬时就被点燃了,一声儿比一声儿高亢,一声比一声来得痛快。场面一开,烧在火上的热汤“咕噜噜”地冒着泡,一大海碗的烈酒喝完,胡玉娘端着大勺给男人们舀汤分食,长亭便搂着长宁笑吟吟地坐在火堆旁帮兵士们撕干馕饼好泡在汤里。胡玉娘手抬得软了,岳番便毛遂自荐过来帮忙。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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