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将陆绰从土里头捞起来看看,你狂你傲对吧!你睁眼看看你家老娘哟!你不要我送,可你家老娘正求着我往外送啊!陆绰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曾轻视无视过的人,如今扬眉吐气了!真定大长公主手袖暖炉,老态龙钟地半靠于软枕之上,偏过头来温声唤道,“周大人…周大人…你意愿何如?”“得大长公主信任实乃通令之幸!”周通令昂首满口相应。真定大长公主望着他也缓缓笑了起来。时至初七,这个日子是真定大长公主翻着黄历圈出来的,宜动土、迁坟、出行,忌嫁娶。总之是个好日子。长亭仰头看了看天气,却觉得那黄历书在骗人。大雪是在初六夜里陡然大狂起来,原先如盐粒小颗,如今却已如鹅毛柳絮,正巧又刮北风,大风疾劲将雪与寒气尽数吹进人们裹得紧紧的衣襟口里,街道长巷说好听点是银装素裹,说得难听点便是一场灾难。是的,灾难。长亭手捂雕花生铜暖炉,极为平静地站立于驿馆阶上,眼前皓雪狂傲如群魔乱舞,遮挡住人的视线,以及,蒙蔽住人的心灵。她的父亲就是在这样的日子,死在异乡的。那日突起大雪,好像是北地的初雪,分明应当是祥瑞的意头,奈何天意太弱,终究没拧过人为,祥瑞变成灾难,喜庆变为悲歌。“别想了。”蒙拓步下无声,静悄悄地站到了长亭身边。长亭仰头看他,边看边笑,“想一想才好,人啊总是忘性大,时常想一想才好矢志不渝啊。”第一百零八章 一击即中蒙拓拿不出话反驳,便扯开脸皮笑了笑。陆姑娘说得就是有道理。蒙拓没由来地喜滋滋的。前头有人在唤,“陆姑娘,上车启程咧!”那人马鞭一扬,一马当先,露出了挺身于后,着重盔铠甲的周通令,周通令将头盔轻抬起,朝长亭处遥遥致意。真有够恶心人的,一副自以为是的小人做派。长亭深剜其一眼,拢了一拢大氅斗篷便扶在满秀胳膊上朝马车里走,真定大长公主正立于马车之外与姜氏轻声寒暄,长亭再上下打量了姜氏一眼,语气嫌恶,“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陆家窜,也不知道是士族便宜了,还是现在没长眼的人越来越多了。等到十五祭祖,陆家先祖恐怕在天难安!”“阿娇。”真定大长公主脸向下一板,“什么话都敢说,到了平成,老身叫这不懂事的小姑娘给姜郡君写信赔礼。”后一句话是对着姜氏说的。姜氏莞尔笑开,神色恭谨,“哪里哪里,陆大姑娘是快人快语...”后头的话,长亭听得有些模糊。大概是真定大长公主已将姜氏送远。还写信赔礼?长亭如今可算明白了那日周通令看陆绰的心情,将死之人何足挂齿,一言一语都是个笑话。写信赔礼,可以呀,写完了趁鬼门开的时候,烧给你可好?玉娘和小长宁也吆喝着翻花绳,满秀与白春本是聊不起来,可两个人不知谈及何时,白春立马从木匣子里翻了副叶子牌来,一张一张地教满秀打,边教边和满秀咬耳朵,“...这你得学会喽,学精喽,世家大族就兴这个。什么时候输,怎么输,都是学问!”没到三日,素来有些不对盘的两个人倒也说得上话了。所以说呀。人和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一开始看的不顺眼,磨合磨合着你的棱角磨圆润了,我的拐角也不突兀了,等这时候再一合,就正正好好的对上了。缘分天注定,可相处却靠人为。行路一连五日,皆为周通令打头。大晋官令,不许无事之日,外放官吏擅离职守。故而周通令送到幽州外城边界即可,是不用送到豫州的,周通令眼见铎山已近,周通令整个人都绷紧了,真定大长公主话越发少了。长亭却日复一日地时时刻刻地都在说话。长亭一紧张,嘴巴就停不下。胡玉娘是知道缘故的——离铎山的那片越近,离历城就越近,就是离陆绰身亡之地越近。长亭吃得越渐少,胡玉娘再劝也没法,长宁小姑娘心事浅,日日有事做倒也还好。岳老三和岳番因原因特殊殿后出行且轻易不摘盔甲不上前来——被周通令识穿岂不功亏一篑?胡玉娘便只好趁下车散心的时候与蒙拓说起此事,“...阿娇不吃饭,倒是强撑着一口气,可我是知道的,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这如何是好啊?”蒙拓当下没多说。次日便塞了两册书给胡玉娘,“给她找点事儿做,捱过这几日便海阔天空,凡事多想了是矢志不渝,可难道不想就抛之脑后了?无论到时候。该折磨的都不是自己。”胡玉娘原话带到。长亭接过书册,展开来一看,是稚童小儿的启蒙书本《广韵》,薄薄两本书册已书角发卷,书页泛黄,在这苍茫落雪大地,他...在哪里找到的?脑子垂在衣襟口,隔了许久,胡玉娘看见月白大氅衣襟处氤氲了一大团水汽。哭都得闷声哭,怕吓到小长宁了。胡玉娘心疼极了,嘴上轻嗔,“你这个哭包...”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暗自起誓,她一定要把那起狗贼剁碎喂狗!可她不知道,起这个誓的并不只有她一个。大雪萧飒,众人各怀心事,便无心其他,压路压得快极了,又隔五六天,便已至铎山山脚,山谷丛生,两方山崖陡峭突起,竹林幢幢,林叶随风动,云好似都停住。车帘拂动,长亭福至心灵,轻掀帘帐却见那人平静高挺于马上,许是听有响动,蒙拓轻提马缰回头看向长亭。“不怕。”蒙拓一壁回首,一壁轻声缓言。长亭点点头,将帘帐放下,手脚交叠膝上正襟危坐。路滑且窄,山谷凹陷,此为出幽州必经之路,至此一条,再无别家,周通令强迫自己理智下来,可血液沸腾、心神难安,上一次走这条道儿,他是埋伏在凹谷深处再走出来的时候,脚下的泥都被染成了红色。今日再走此路,百感交集。时至黄昏,前方探路之人已归,附耳轻语,“前头有一群要过路的私货商贩,约莫百来人,看过了,货是酒,几大壶,里头也有胡子,做的是幽州城的生意,没兵器很妥帖。”百来人而已,就算不妥帖,又成得了什么气候?饶是如此想,周通令仍沉声问道,“都打发走了没有?别惊了大长公主的驾!”“属下都打发走了!”周通令手一挥,再想了想,侧身悄问身旁的陆家家将领头,“不知小秦将军意下如何?是将那群人打发走就算了,还是治他们一个贩卖私货之罪收押下来?”小秦将军须髯未动,“周大人的意思就是大长公主的意思,就是臣下的意思。”周通令嘴一抽,心花怒放。再前行近百米,峭石奇观盛行,马队渐渐慢了下来,马蹄一步接一步地向外踏,陡闻带风箭矢直射入马队之中,趁马队阵型大破之时,有人从陡峭上拽绳直下,一个接一个地攀着绳子脚蹬山峭,毫无畏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