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当即大喜!不过是来等一个决断罢了!她是不好开口的!全部人都在悲伤,她若贸然开口,便是众矢之的!怎么着,三房这就耐不住了啊!看着前头的两个哥哥都过了身,三房就开始趾高气扬了啊?您可别忘了,您身上流的是谁的血!是那卑贱的婢子的血!丫头养的,骂的是谁,骂的就是你们这家人!崔氏都可以想象到旁人在背后讥讽嘲笑他们时说的话了!阿弥陀佛!她从未想过陆长亭会率先出口帮她!长亭话音一出。崔氏看了过来,陆缤看了过来,陈氏也看了过来。只有真定大长公主目不斜视。平视前方。真定大长公主一直挺直脊背坐在堂上,神色莫测,人老了嘴角便向下瘪,看着很没有精神,她的眼神浑浊却在尽力硬撑。陈氏可以哭,她不能哭。陆绰死的时候,她不能哭,陆纷死的时候,她更不能哭。她一辈子的眼泪都在陆玉年死的那天。流完了。“没有人可以打平成陆家的脸面。”隔了许久,真定大长公主终于也看向长亭。开了口,“老三明日起得早一些吧。来来往往都是你的叔伯辈,态度要有,底线也要有。”崔氏当即怔愣在原处,眼睛里蓄着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一阖眸便重重地砸了下去,崔氏慌忙拭掉眼泪,狂喜随之来袭!陆缤尚未反应过来,崔氏便已站起身来,朝着上头深福了一福。“三爷必当不辜负大长公主的期望!没有人能打咱们家的脸!也没有人能说咱们家的嘴!”真定大长公主手一拂,“去吧,先回去歇吧。”崔氏带着陆缤再福了一福,手抬到了下颌处躬身严实地做了一个大揖后,前后脚离了荣熹院,长亭送到游廊口,崔氏一直走在前头与陆缤小声耳语说着话,长亭便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还没到能够得意忘形的地步呀。内厢里,陈氏还在。长亭将走近正堂,模糊听见里面有女人在哭,是陈氏的声音。“母亲…您未免太冷静了些…”断断续续的,长亭听不太清,可这是她头一次听见陈氏语气里出现怨怼的意思。“大哥走了,阿纷便顶上去…阿纷走了…您便叫陆缤顶上去…讣告这才过来几天呀!这才到您手里不过半天,您便开始着手打理起阿纷的丧事了…母亲,您是母亲呀…并不是这个不行了,那个便顶不上的呀!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呀!”长亭脚下一顿,靠在白墙沿壁上。“所以呢?”真定大长公主声音无限疲惫,“让我这个做母亲的给阿纷披麻戴孝吗?让我这个做母亲的给那个不肖子守孝吗!阿陈,你明明知道,我给过阿纷机会的!”长亭看着白灯笼左右晃荡,她好想尖叫。她如今终究理清了这样的情绪。陆纷的死,对她不是解脱,而是旧事重提。让她想起陆绰的惨死,悲剧的重现,透着陈腐与酸涩气息的过往突然历历在目。陈氏在嚎啕大哭。真定大长公主却沉默无言。长亭看着白灯笼左右晃荡,她好想尖叫。她如今终究理清了这样的情绪。陆纷的死,对她不是解脱,而是旧事重提。让她想起陆绰的惨死,悲剧的重现,透着陈腐与酸涩气息的过往突然历历在目。陈氏在嚎啕大哭。真定大长公主却沉默无言。长亭靠在墙角缓缓蹲下,不知过了多久,陈氏脚下踉跄地扶在丫鬟的手臂上出来,长亭猛然起身却侧倒在满秀的身上。陈氏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长亭张了张口,嘴唇嗫嚅,那两个字到底也没有说出口。节哀。长亭脚麻了,一瘸一拐地走进内室,伸手抱了抱坐在正堂上的真定。“节哀。”还好,她终究说了出来。真定浑身一僵,然后如泄洪一般陡然松了下来。第一百四二章 丧事(中)第一百四二章丧事(中)心里藏着事,一整夜便过得快极了。螺子纹青莲帐幔坠下,镂空银球缀着流苏,栅栏里养的兰草生机勃发,安息香意味绵延,外厢有小丫鬟轻轻走动,棉鞋扎在毛毡毯上的细碎声响。长亭睁开眼,又缓缓闭上。未隔多久,白春在外间叩了叩门椽,柔声,“姑娘,该起了,今儿个得去荣熹院问安。”长亭“哦”了一声,揪了揪被角,再将头埋进去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儿。该来的总要来。昨夜,玉娘一直等着她回来,她一回屋,玉娘便将窗棂门扉全部合上之后从怀里揣出一封薄信来。没有落款,也没有抬头。字迹板正端严,说不上多好看,只是能一眼瞧出来力道足且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长亭直觉这是蒙拓的字。果不其然,玉娘将信封一拆便凑近长亭耳朵轻语,“…是岳番托我带进来的,说是蒙拓蒙大人带给你的信,说是极要紧…”胡玉娘压根就不擅长做这些鬼鬼祟祟的悄摸事儿!说悄悄话都说得极不娴熟!几口气接连喷到长亭耳朵上,长亭耳朵发痒,耳朵一痒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边单手把始作俑者推开,一边将信纸展开。短短一行字。“坐在桥头观水流,莫问前事,莫念前情。”长亭望了这几个字望了许久。这世上的事吧,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玉娘眉梢一抬,凑了过来。“这写的啥呢?”“别管那么多,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要发生。我们拦不住。”长亭将信纸放在烛火上,待全部燃尽后再扔到铜盆里去。风一卷,灰黑的尘埃起不了身,还得被困在铜盆里头。玉娘眉头一皱,低嚷着,“你莫哄我!我还是认得个水字儿的!你自己听听你同我说的话,哪一句有水字儿!”长亭抿嘴笑起来,抬手顺顺玉娘的毛,温声安抚。“乖,等家学开课了,你便同长宁一道跟着薛大家念书认字去。”玉娘仰头一声“呜呼哀哉”,当即绝倒。“梆梆——”是外间的小丫鬟们在拿玉版打新棉絮。在研光楼,满秀是唱黑脸那个,压低声音嚷着,“三位姑娘都还没起!怎么就这般没规矩在院子里打棉絮了!打得个声音梆梆梆的,仔细胡姑娘拖着你们蹲马步!”说实在话,满秀的声音比那打棉絮的声音大多了。隔着窗棂都能清晰地听见。小丫鬟们被吓得作鸟兽散去,外间再没有一丁点声响。难得的好日子都是拿命换来的。如今好日子就在前头了。闯过去了才是她本事,九十九步都走完了,不差这最后一步了。长亭仰躺在床上。抹了把眼睛,深呼深吸一口子气儿,终究有了气力起这个床,直面新的这难熬的一天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