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更加睡不着。有的人,心情好的时候怕鬼怕黑,一旦心情非常不美妙,黑暗中赤脚穿过坟苑都没有感觉。顾非也大概处于这种状态,于是睡不着的他,掏出手机去买了聂细卿写的悬疑推理书的电子版,捧着看了起来。这一次,竟然看了下去。凌晨四点,顾非也睡了过去,六点又挺精神地起床了。就在这天中午,他第一次收到了潘烟的回复,回复很短,只有6个字:真的分手了吗?顾非也第一时间回了电话过去,这次没关机,但直到自然挂断也没有人接,顾非也又拨过去。一连试了四次均以失败告终,第五次,这通电话可算是有人接了。等了这么久,终于取得了和潘烟的联系,顾非也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然而居然没有,电话接通后,他只是很平静地开口:“妈。”潘烟答:“是我。”像是本身关系就很一般的母子互相打了声招呼一般,彼此之间似乎没什么多余的话要说。几秒的沉默,潘烟先开了口:“真的分了吗?”真的吗?当然是真的,他感觉已经很久没见到聂细卿了。顾非也回答:“是。”潘烟沉默,又问:“我怎么才能相信你没有骗我?”果然。顾非也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感觉有张密网当头兜了下来,阻塞呼吸,喘不上气。他尽量压下了心中异样的憋闷:“是真的,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了吗?”潘烟还是没有告诉他答案,只是问:“最近身体不好?”顾非也问:“为什么这样说?”潘烟没有说话。顾非也:“很好。”之前这对母子的对话绝不是这样一问一答,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的。潘烟叹了一口气:“我把定位发你微信,你自己去看,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来接。”然后挂断电话。顾非也点开微信,看清了地址,发现潘烟在的住宅区离自己的所在地并不远,原来她就在这个古镇里,两个人之间只有两三公里的距离。没有用的巧合。说来也奇怪,上次得到她的消息,顾非也满心满眼的想要找到她,想要和她说很多话。这次看到明确的地址,却麻木一般,生不起任何喜悦的感觉。顾非也将地址截图发给顾舟,告诉他潘烟在这里。顾舟很快做出了反应,表示会立即赶过来。做完这一切,顾非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去见潘烟。然而,就在他准备出房间时,毫无预兆的难受感使他丢下包,冲进了洗手间。又是一轮昏天黑地的呕吐,吐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顾非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只知道很难受,想想觉得是可能是睡眠实在不足,于是他放弃了立刻出门的打算,简单漱过口之后躺到了床上。并非临阵脱逃,只是状态不是太好,而这次和潘烟见面,大体是很需要精力的一件事。他像是即将要去打一场仗,在此之前,想要稍微修整一小会。一个小时后,顾非也从床上爬起来,又缓了一会儿,这才出门去潘烟那里。两三公里,车子开过去,再去住宅区准确找到了楼栋以及楼层,总共花了二十分钟。站在门前,顾非也伸手敲门。“谁?”“我。”门开了,顾非也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潘烟。潘烟比上次菜场照片上的还要瘦,整个人已经是皮包骨头,头发也白了很多,乍一看老了将近十岁。很奇怪,老态有时候就是一张能够获得同情的通行证,前后这样的差别,要说顾非也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潘烟似乎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很快吗?”顾非也回答,他笑不出来,但也尽量勾起了嘴角。“进来吧。”“嗯。”坐了五分钟,喝了半杯水,顾非也说:“今天就回去吧,你要快点去医院。”现在看来,这场母子之间的争斗,以潘烟的优胜开始。通常取得胜利的一方,会想乘胜追击,一举攻破永绝后患,潘烟同样如此。“回去可以,我们先要谈一谈。”潘烟这样说。顾非也点头:“你说。”“第一,你确定已经分干净了吗?”“嗯。”顾非也回答。“第二,改掉这个毛病。”什么毛病?无非是喜欢男人这个毛病,顾非也没有说话。潘姐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情,本着这次一定要把人狠狠拿住的心,继续说:“第三,回去以后就开始相亲,给你半年时间,必须谈个女朋友结婚。”顾非也还是没有说话。事实上,这短短二十几秒,顾非也脑子里过了很多东西。什么分手,什么退路,什么聂哥会等他,好像都没有用,遇上个临时加价的,要他签不平等条约,要他回去结婚。然而他改不掉也不想改。他也结不了婚,不想去祸害任何人。这么强人所难的么?他看到生病的潘烟这样瘦,会觉得怜悯,怎么她就完全考虑不到他呢?顾非也突然想:她真的拿我当一个人看待吗?潘烟轻声说:“如果回去之后,你和他还是有接触,妈妈反正也这么大年纪了,不保证……”不保证不会有下一次?顾非也慢慢放下水杯,品了品这句话,实在是觉得有意思,所以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恨我啊,妈?”“怎么这样说,我……”潘烟看向他,忽然之间咽下了后面的话——她看见,顾非也的眼眶里全部都是泪。顾非也睁大眼睛,然而眼眶容量就那么大,管他怎么不想哭,大颗的眼泪还是滚了下来,他努力克制住这一刻的心情,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她:“威胁是不是会上瘾?”潘烟拧了眉。顾非也放下水杯,站起身,看住了潘烟的眼睛:“以前刚做完手术那段时间,恢复得不是很好,我一想到如果我出了事你该多伤心,就根本不敢悲观,只希望自己的身体争点气。”知道自己出事,她会伤心,怕她伤心,不管多难都会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这是珍爱的亲人。找不到潘烟的那段日子里,那纸诊断书仿佛化身成了无孔不入的恶魔,每天提醒他,潘烟可能会从早期到中期,再到晚期,一直到药石无效,一天找不到人,危险就更多一分。他快被折磨疯了。现在呢?他妥协了,终于找到人了,终于能押到医院去接受治疗了,可是后续呢?本质是否只是换了另一种继续折磨的方式?刚才,潘烟的询问怀疑,要求结婚,甚至给他的口头预警,都表明了她的决心——一旦发现他和聂细卿还有任何关系或者联系,一旦他不结婚,她随时会采取措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