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慢慢阖上了眼睛。前世时,丽妃行刺中元帝事败,被强灌毒酒,毒发时全身崩烂,死得痛苦而又凄惨。在空阔冰冷的大殿里,秦素伴在中元帝的身侧,看着这个行刺不成的女人,在毒药的作用下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也好,也好,我心满意足,哈哈哈……”中了毒的丽妃发疯似地狂笑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抓挠着被毒药浸肿的面皮,尖声吼叫、状若疯魔:“让她自作自受,让她淫乱后宫……哈哈哈,她现在好丑,丑八怪,丑八怪,哈哈哈哈……”那一声声鬼魅般的狂笑,自迢遥的岁月中漫延而来,似令眼前的宁静夏日,亦变得狂躁而诡谲。秦素将手捂上心口,缓慢而深长地吸了一口气。这根隐线,竟埋得这样深。在遇见了李树堂又想起了欧阳嫣然之后,她便知晓,这次落水事件的背后,早便不再是内宅女子间的争斗,而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此事背后的那人是谁,更是呼之欲出。可怜丽妃,直至身死之时,亦不知她成了某位皇子手里的枪。不得不说,这位皇子的两手棋,实在精妙。李树堂进谏为明,卢商雪与太子殿下的情缘为暗,明暗相辅,互为牵引。这些事情不发则已,一旦爆发,必会激起一连串的剧烈反应:李树堂进谏的背后连接着桓氏,还隐着一个太子母族吕氏;卢商雪的身后则连着卢、卫二姓,又加上了一个薛氏。桓、卢、卫、薛四家士族,皆位列陈国的七大姓之中。太子殿下苦心联络各大士族,用意何在?前后近十年的布局,在断续被揭穿的那个瞬间,中元帝的心情会是怎样?天家本就无情,更何况被自己不喜的未来储君一再算计,再加上……吕时行的叛逃。秦素的后心再度汗湿,两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如今看来,吕时行的叛逃,或许,亦是一局。思及此,秦素几乎忍不住心底深处的战栗。其心可诛!设此连环局者,直是其心可诛!这几局最厉害之处,便在于近十年的隐忍与谋划,精细缓慢,却是一步不错。此外,其对帝心的掌控,亦令人思之悚然。“那位皇子”一定知晓,中元帝对太子不喜,甚至还知晓许多中元帝自以为不为人知的秘密,并巧妙利用了这些秘密,为他自己谋取了最大的利益。有此因由,太子殿下那一系列事件的真伪,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怀疑的种子一旦萌发,是再也掐不断的,更遑论太子本就令中元帝不满。中元帝所缺的,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有人将现成的理由送到他手中,他岂会不用?第271章 如乱麻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纱帐被风拂起了一道波纹,秦素方才如梦初醒,轻吁了一口气,将纸团搁在了榻上。如果说,在今日之前,秦素对当今太子的种种帮助,还是带有一点恶作剧性质的泄愤之举,那么,在今日之后,她对自己这颗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小心眼儿,却是充满了感激。这便是人常说的,歪打正着。她冲着中元帝而去的招数,却在无意间,帮了自己的忙。太子的母族,她救下了;太子的孽缘,她拆散了。在帮助太子的同时,她无意间对付的,并非中元帝,而是某位野心勃勃的皇子,而对付这位皇子,很可能便是从某种程度上,解了秦家的困局。秦素不由抬手按住了额角。那种千头万绪缠入脑海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重生后,她一直力求占得先机。而到今日她方明白,她做的越多,知道的越多,眼前便越是迷雾重重,而缠杂其间的各色人与事,便越发地错综复杂。长呼了一口气,秦素直挺挺地仰躺了下去,抬起一只手臂横在眼前,似是要遮住这满眼乱麻般的脉络。“女郎,阿葵回来了。”蓦地,湘帘外传来了阿梅的语声。秦素一下子坐了起来。只顾着理清乱麻,倒忘了眼前的大事。她一面想着,一面便探手掀开纱帐,朝外道:“叫她进来罢。”说话间便去趿履,顺手将榻上那张纸团亦拣了起来。阿葵挑帘进了屋,见秦素才起榻,她连忙紧走几步上前,半跪于榻前替秦素着履,一面便悄声道:“女郎,事情办妥了。”她的面色不大好看,微泛青白,不过神情还算镇定。秦素点了点头,唇边含了一丝浅笑,道:“很好,你且细说说。”此时她已经着好了履,便起身行至案前,自一个小木匣子里取了火石,看着似是要打火点烛。阿葵十分有眼色地走上前去,接过了火石,将烛台拿到了靠里的案边,又四顾一番,方压低声音道:“我一直守在山门前的那条岔路,没过多久,便见傅东家走了过来,我将他引至无人处,把女郎的话告诉了他。”说到这里,她已经燃起了烛,秦素也未避着她,动作自然地摊开手掌,将那个纸团放在烛火前引着了,又吩咐她:“榻上还有个信封,一并取来烧了。”阿葵跑去拿了信封,又将陶瓮取来,秦素便将烧得只剩一角的纸团扔进瓮中,眼看着那字条半点不落,尽皆成灰,火苗亦渐渐熄灭,方淡声道:“你接着说。”“是,女郎。”阿葵应了一声,将信封交予了秦素,秦素仍旧将信封凑去火烛处点燃了,便又闻阿葵续道:“转告了那些话后,我便与傅东家皆隐在那大影壁的后头,佯作观看那影壁上头写的字,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萧家二郎君便从山上走了下来。我悄悄将他指给傅东家看了,便回来了。那四周虽有人来往,却没什么人看到我们,我指人的时候也没明着指,一切都听了女郎的吩咐。”秦素“嗯”了一声,看着手里火势渐盛的信封,语带嘉许地道:“此事你做得极好。”阿葵强笑了一下,低了头,面色仍旧不大好看。秦素让她转述的那些话,实在太奇怪了,她总觉得,那位傅东家与秦素的关系,很不寻常。不知何故,她想起了秦素那神鬼莫测的能力。那位东陵先生,不也正是铁口直断,有着超强的预知力的么?“萧二郎下山时,是独自一人,还是与别人在一处?”一道微凉的声线传来,打断了阿葵的胡思乱想。她连忙收回心神,垂首恭声道:“回禀女郎,萧家二郎君是一个人下的山,之前和他在一起的那个穿灰衫子的郎君没在他身边。在影壁那里的时候,还有回来的这一路上,我一直都注意着的,皆没遇见那灰衫子的郎君,我想他可能是从后面那条捷径走了,我听人说,那条捷径通着一条山路,由那山路出去便是白云观的小山门。”秦素闻言点了点头。阿葵的心很细,行事周全,唯一的缺点便是有时过于谨慎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