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淡然一笑,心底却是微哂。这已经不是她头一次被人夸好人了,上回阿葵也这样说过。她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是不知道她袖子里藏着的药粉,如果知道那药粉的功效,只怕他们便要将她这个“好人”视作洪水猛兽了。暗自摇了摇头,秦素的面上依然擎着一抹浅笑,和声道:“师父过奖了。”归远便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殿下确实有一副菩萨心肠。”秦素闻言,微有些讶然。没想到这归远也如此会说话。不过再一想,她却也了然。那白马寺香火之旺盛,不比玄都观差多少,寺里头进出的也多是贵人,归远久在寺中,自也曾接触过贵人们,说两句风趣话儿那自是手到擒来。如此一想,秦素便又笑了起来,掩袖道:“师父既说不是诳语,那本宫便信啦。”语毕又吩咐:“来人,给师父上些干净的素点来。”归远忙忙道谢,秦素只笑着让他款坐,两个人又随意地扯了些闲话。此时,归远已然没了方才的局促之感,神态语气都自然了许多,与秦素闲话已毕,他便含笑问道:“贫僧听殿下说话的口音,似带着青州一带的腔调。贫僧斗胆问一句,殿下莫非在青州呆过么?”此言一出,秦素便笑了起来,说道:“师父想是潜心修行,不问窗外事的,您却是不知。我本就是青州人士,去年才进的京。”归远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看起来,他确实并不知道秦素这颗“沧海遗珠”的传说,此时闻言,一脸的茫然。阿栗见状,猜测他是一点儿都没听说过秦素的事,于是便上前两步,尽可能简短地将秦素进宫一事给说了一遍。这故事本就充满了传奇色彩,即便阿栗言简意骇,那归远也是听得入了神。待阿栗说完了之后,他方才颤巍巍地起身,合什道:“贫僧冒昧了,殿下恕罪。”秦素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笑道:“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师父何罪之有?您还是坐着说话吧。”第703章 故人信(200月票加更)听了秦素之语,归远这才又归了座。秦素便笑问:“师父一下子就听出了我的口音,莫非您也是青州人士?”归远连忙摇头道:“贫僧并非青州人士,不过,当年贫僧在寺中后山一带洒扫时,曾遇见过一家三口人来寺里借居,是一位母亲带着一儿一女,却正是青州人士。他们在寺中住了好几年,贫僧那时候负责替他们收拾院落,故而才会对青州口音颇为熟悉。”言至此处,他微叹了口气,苍老的语声里似带着怅然,说道:“说起来,那位夫人为人很是和善,又有一颗向佛之心,可叹却是尘缘未尽,在寺里住了两三年后,她一家人便又回青州了。”秦素端茶盏的动作,微微一缓。这归远的话,怎么听来这样耳熟?慢慢地搁下了茶盏,她掏出锦巾拭了拭唇角,温言道:“这倒也真是巧得很,没想到师父与青州还有这段渊源。却不知您可还记得那对母女的姓氏么?”归远闻言,便把眉头给皱了起来,面上现出了回忆的神色,似是在努力回想过去的事。秦素便向阿栗打了个手势。阿栗会意,咳嗽了一声,将手一挥。四周服侍的宫人见状,立时便齐齐躬身退下,很快地,道旁便只剩下了秦素并阿栗、阿桑几人,外加一个老僧归远。秦素慢慢抬手,将一小块白糖酥搁进了口中。不知何故,她此刻的心情,居然隐着些许期盼与不安。此时,那归远似是终于想起了些什么,恭声说道:“回殿下,那对母女的姓氏贫僧已然不记得了,不过贫僧记得那位夫人乃是孀居,她膝下有一子半身不遂,女儿的年纪也很小。”居然真是如此?!秦素面无异色地看着他,心下却生出了极为荒谬之感。她与秦家的缘分,还真是深得很,这都远上大都了,竟还能听闻故人当年的消息。“您可还记得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她问道,又拣起一枚白糖酥放进了口中。归远这一回倒没多想,立时说道:“这个贫僧倒还隐约记得,至少也有十多年前了,便在新帝登基前后。”果然是俞氏一家三口。一时间,秦素的心头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接话才是。世上怎么就有这样巧的事?而这世间诸般因果,又是如此地叫人难以捉摸,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若非托大轻敌,她便不会与李玄度定下约会,也就不会与寂明偶遇;而若不是寂明忽然对她起了杀意,她也不会向清虚打探他的消息;而若不打探消息,她便不会知道,便在玄都观的某所院落里,竟住着一个当年见过俞氏一家人的老僧。这还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满怀的心绪,秦素的面上含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看着归远道:“这倒也真是巧,那母子三人,其实是本宫的故人。”归远抬起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了秦素一眼。这一眼中,没有讶然、亦无惊诧,唯久历沧桑、却又身在方外之人对人世的通透与了悟。“原来如此。”他说道,苍老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个微笑,“今日殿下召我前来,原是天定。”说到这里,他低低地诵了一声佛号,面上是无悲无喜的神情。这一刻的归远,纵然依旧是那副枯瘦而不起眼的模样,然而,他神情却带着种难以形容的悲悯与慈悲,像是已然勘透了这世间万事万物。秦素倒是有些肃然起敬。“是我扰了师父的清静。”她诚心诚意地说道,神情庄重地于座中向归远揖了个手。归远向她一笑。在这一笑中,他重又变回了方才那个拘谨而慈和的老僧,笑呵呵地道:“殿下言重了。贫僧不过一个扫地僧罢了,陪殿下说说话,亦是贫僧与殿下的因缘。”秦素闻言,一时间亦是颇为感慨,轻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师父说,本宫此前寄住的秦家,有一位俞夫人,当年便曾在白马寺静修过”缓缓地将俞氏当年携子女静修一事说了,秦素复又笑道:“您说,这是不是特别地巧?本宫认识的人,居然与师父也曾有过数年之缘,偏偏本宫又寻了师父过来说话,这不是天意么?”归远面上笑容未变,合什道:“殿下乃是菩萨心肠,好人有好报,这才能打听到故人当年的消息。”秦素便笑了笑,摇头道:“这哪里是什么好人有好报,不过是凑巧罢了。”说到这里时,她蓦地心头一动。在那一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道纤巧秀气的身影。阿蒲。那个在德晖堂做事,据说与佛有缘的小鬟,据说,当年便是俞氏从白马寺的蒲团上抱回来的。说起来,这件事她已经好奇了许久了。虽然这也并非什么大事,可是今日机缘巧合之下,竟叫她遇见了归远,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借此机会,解一解心中的好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