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位皇子在朝堂中的表现,没有人比薛允衍更清楚,且秦素现在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问。此刻能帮她的,也只有薛允衍了。此念一起,秦素面的笑容,便越发地含了满满期盼,就像是小孩子在等待着长辈给予奖励一般。薛允衍淡然的视线扫过她,不知何故,心底里竟有了几分温软。每回见到秦素如此表情时,他都会有种看自家妹妹的感觉。那一刻,他的眼前似又浮现出她袖子里掉出的那个兔儿布偶,纵然明知她很可能是在演戏,可他这心里就是很难生出恶感来。此外,自家二弟那张懵然情动的脸,他也不可能就此不顾。且,彼时的秦六娘,可谓步步危局,她的诸多举动,放在当时的情境下去看,也不是不理解。而最重要的是,他们如今已经在一条船,薛氏与晋陵公主关系亲近,中元帝是知道的。此刻再来撇清,实属不智。罢了罢了,真真是辈子欠了她的。几乎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薛允衍身的冷意,终于又换作了平素的宁和。他此刻的心情,也的确有几分庆幸。若非秦素明言,他绝不可能知道,在三皇子的书房里,竟挂着一幅与薛允衡字迹颇像的条幅。三皇子,的确可疑。“罢了,殿下既然都这样说了,臣也不好不答。”薛允衍好整以暇地抚着琴,凉而润的语声便糅在琴韵之中,仿佛在打着节拍:“据我所知,陛下素来较为看重的,乃是四殿下。除太子外,四殿下是唯一一个身带职衔的皇子。在端午宴之前,四殿下是经常有机会御前行走的,这一点,公主想必也很清楚。”秦素便点了点头:“正是。宫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事儿。”“的确,表面看来,四殿下确实颇受重用。”薛允衍说道,语声略略放低了一些:“可是,根据我这几年来的观察,我发现了一件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弦音清响如山风过耳,而他说话的声音则越发低沉:“我发现,每回四殿下在陛下面前献计之前,三殿下,总会与四殿下走得特别近。”秦素眉心一跳。这话听着可是大有深意的。“薛中丞能否说得更仔细些?”她问道,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薛允衍仍旧是一派淡然的模样,抚琴道:“其中一件事就发生在不久前,我记得很清楚。殿下当知杜四郎被调派至广陵一事吧?其实,在此事未定下之前,陛下还是颇有些犹豫的,在卫氏与杜氏之间摇摆不定。其后,陛下有一次向四殿下偶尔提及此事,而就在四殿下回复陛下之后的第二日,广陵守将,便落在了杜四郎的头。”秦素不由张大了眼睛。真是想不到,杜四郎能够调去广陵,原来还有四皇子之功。此时,薛允衍按在琴弦的手指蓦地一变,化抚为抹,复又转为拨弦。在优雅地按响了一连串的散音之后,他方续道:“说来却也是巧,便是在那段时日,三殿下经常约四皇子喝酒清谈,三殿下还命舞姬排了新舞请四殿下看。这些举动自然很是平常,但奇怪的是,杜四郎调任广陵之事定下来之后不久,有一次,四殿下忽然向三殿下发了脾气,据我听到的消息,四殿下曾对三殿下怒喝你倒是拿我当了枪使。其后,两位殿下便渐渐疏远,直到去年才又好了些。”连这种事情薛允衍都知道?他这是有多大的能为?秦素心下诧然,深深地看了薛允衍一眼,启唇问道:“那禁军之中,薛中丞也有不少熟人罢?”“殿下这样说,倒也无错。”薛允衍居然没否认,直接便应下了。第810章 不作准淡然地说了一句之后,薛允衍指下弦音忽变。此刻的他,仍旧是反着手抚琴的,秦素垂眸看去,却见他右手左用,猱指、转指轮换如飞,而左手却是右用,改拨为轮,复又勾、托,指型变化之繁,却偏偏不显惶急,唯觉宁雅自然。便在这指法变幻间,阔远的泛音悠然响起,直如空山松涛,而他的说话声也像是染了琴音,泛泛而空寂:“我薛氏在大都经年,如果没有一点自己的路子,那也太不像话了,不是么?”秦素几乎被这弦音所慑,只觉心神俱震,好一会方才自这声音里脱身而出。“那是自然。”她抚袖而笑,神情倏然就变得洒然起来:“以薛氏大郎君之能,打听这些许小事自不在话下。”语罢,她便安然跽坐,心下对薛氏却是越发不敢小觑。看起来,薛允衍在禁军中确实经营得很不错,连四皇子的这些话都能打听出来。不过,这倒也很正常,当初秦素把高翎塞入禁军,不就是薛允衍暗中使的力吗?只是,这些消息,中元帝那里又知道不知道呢?心中如此作想着,秦素便蹙眉问道:“依薛中丞看来,我三皇兄与四皇兄之间的事儿,我父皇……他可知晓?”“陛下当是不知。”薛允衍沉静地说道,语气极为笃定,“四殿下与三殿下起争执,他们也是要背着人的。公主也知晓,陛下对几位殿下向来严格,一旦发现有错,必是严惩。尤其是自中元十三年太子刺杀之事后,陛下严苛愈甚,而几位皇子也形成了默契,私下若里有些什么,他们会尽量躲开金御卫的护卫范围。再者说……”他的语声拉长了些,看向秦素的眼神颇是耐人寻味:“……再者说,据我所知,金御卫中虽有不少高手,但也并非如传说中那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秦素闻言,先是心头微凛,旋即又转作寒凉。那个瞬间,她忽尔便想起了前世。前世时,当她落入金莲池的一刹,她分明便瞧见了陈国皇宫被人攻破的情形,如今想来,那个时候的金御卫,怕是也没起到什么作用。金御卫再强,又如何强得过万千铁骑?这世上虽然有一位宗师可敌千军万马一说,但当真千军万马在前,个人的力量却是微不足道的,前世的桓家养了近十位宗师,不也是在一夕之间便被人灭掉了么?秦素的心下有些惘然起来,沉默地垂着头,直到耳畔骤然响起“铮铮”数声金戈般的音色,她才回过了神。她抬眸看向薛允衍,沉吟地道:“薛中丞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在薛中丞看来,如果在三、四二人中有一个主导者,则此人必是我三皇兄。”薛允衍没说话,然面上的神情却是肯定了秦素的判断。秦素便蹙起了眉,面上隐现忧色:“那么,我二皇兄呢?他在朝堂上便没半点动静?”二皇子虽然瞧来不大像是“那位皇子”,但秦素也不敢保证。“二皇子在朝堂上,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薛允衍的话声适时响起,指下仍旧在不间断地抚着琴,“只是,二皇子似是极不讨陛下喜欢,虽然他一力想要讨好,但总是不得其法,还往往适得其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