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转念想想,秦素却又觉得委屈。她才入宫一年多,哪里及得上“那位皇子”在宫中经营多年?若论手段,她不怕他;然,若论天时地利人和,她却输了他太多。秦素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敛眉沉思。这情景瞧在桓子澄的眼中,便很有种公主殿下低头承认错误的意味。他身上的气息瞬间由冷转暖,面上甚至还划过了一丝笑意。“殿下大可不必如此自责。”他说道,语声忽然就温和了下来:“殿下年纪还小,又是女子,深宫之中无力施为,无法如之前于上京城中那般纵横来去,我自明白。”秦素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复又把头低了下去。果然,她在上京城的诸多举动,在在皆入此君眼中。事到如今,她觉得已经没有否认的必要了。就冲对方连银面女都挖了出来,她身上的那点儿秘密,只怕也差不多都被挖光了。秦素再度抬头,肃容敛衽,向桓子澄深施一礼:“多谢桓郎指点。”桓子澄的话如醍醐灌顶,令人豁然开朗。她之前确实是谨慎太过了。见她如此,桓子澄倒是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地,他的眼底便有了那种又像欣慰、又像欣赏的神情,伸手虚扶了一下,和声道:“殿下冰雪聪明,以一身之力而行逆天之事,吾,亦敬服。”秦素闻言,面上便有了一个苦笑。分明被人夸了,可她这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这还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见过主公。”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衬着那漫天阴云,听来颇是吓人。秦素淡然地转眸看向来人,面无表情。若换了之前,她可能还会惊上一惊。不过,在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她已经见识到了太多匪夷所思之事,此刻已是麻木了。“你回来了。”桓子澄说道,凝神看着回来的哑奴,目中似有深意。哑奴会意,动作极微地向他点了点头。桓子澄眉峰一松,转向秦素道:“药来了,殿下请用。”说话间,哑奴已然捧过来两样事物,一样是个看着就挺沉的陶瓮,里头似乎装着药水一样的东西,而另一样则是一把软毛大刷子。桓子澄此时便道:“请殿下拿着这刷子蘸上药水,在有血迹之处抹一抹,很快那血迹就会消失,此药无毒,殿下脸上的血迹也可以此物清洗。”秦素点了点头,也不耽搁,飞快地解下氅衣还予了桓子澄,便上前拿起软刷细细地擦拭起来。桓子澄关切地看了她一眼,复又看了看哑奴,便提步往林深处走去。哑奴立时跟上,两个人缓步而行,一直行至离着秦素十余步远的地方,方才停在了一棵高大的松树旁。第890章 避九川“都查过了?”桓子澄淡声问道,面色一派冰冷。哑奴叉手道:“回主公,查过了,是四郎君动的手脚。”桓子澄面色不动,语声冷诮:“我那好四弟,是不是不在府中?”“回主公,四郎君与张无庸正在小九川垂钓。”哑奴沉声说道。桓子澄的唇角便勾起了一个极微的弧度,不疾不缓地道:“既是设局,总要先将自己摘出来才可。我这四弟旁的不行,这一点上,无师自通。”哑奴躬了躬身,没说话。桓子澄伸出手来,向松树的树身上拍了几下,口中淡淡吐出了三个字:“动手罢。”“诺。”哑奴应得极利落。桓子澄“嗯”了一声,掏出一块白巾来拭着手指,淡声道:“废了即可。”此言一出,不知为什么,哑奴的面上,竟是陡然显出了几许哀色。他看向桓子澄,欲言又止,最后终是无声地垂下了头。桓子澄转首看向他,面上似是多了些情绪,蓦地伸手指向了指秦素的方向,眸色冰寒:“泗水大变,故才有此局。三日前苏长龄送来的密信,哑叔想必也看了。”“是,主公。”哑奴应声说道,语声低沉:“赵国大军压境,大战已是迫在眉睫。”“诚如此言。正是因大战在即,才会有惠风殿之变。”桓子澄说道,视线抛向不远处正擦拭着血迹的少女,眉间少有地含了忧色:“泗水之战与惠风殿杀局,前者为因,后者为果。那设局之人与我们一样,提前获知了泗水那边的变化,故才于此时设局。我这样说,哑叔可明白。”“属下明白。”哑奴说道:“主公此前就曾说过,有人要置晋陵公主于不利,并以此为契机,图谋加害我桓氏。属下……都明白。”说这些话时,他面上的哀色却仍旧未散,停片了刻后,终是怅怅一叹:“此一殁,到底伤及桓氏。”“不破不立。”桓子澄简短地说道,将白巾收起,拍了拍哑奴的肩膀,转身往回走去。哑奴怔怔地立于树旁,面上有疑惑、有哀绝,亦有着几许隐约的激荡。这种种情绪在他的身上不断轮转,而他的面色亦是变换不息,好一会儿后,他方才无声地叹了口气。那一刻,那些情绪便从他的身上消失了,他重又变回了那个憨厚而沉默的哑奴。此时,桓子澄已经回到了秦素身旁,见她身上的血迹洗已去了大半,唯身后有几处没擦掉,他便上前几步,温声道:“殿下身后还有一些,我来帮你吧。”秦素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什么青桓不能尚主之类的了,如今要务还是要赶快与徐美人汇合,以应对接下来的金御卫和禁军。因此,听了桓子澄的话后,她立时便感激地向他一笑,将刷子递了过去:“多谢桓郎,我也正愁着这身后没拭干净呢。”桓子澄的唇角不甚明显地勾了勾,一面已是接过刷子,蘸了药水,替秦素擦拭起来。那一刻,他二人全都不曾注意到哑奴的神情。在这个瞬间,哑奴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他甚至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他委实不敢相信,那个温柔地帮着公主殿下擦拭血迹的男子,会是他家冷冰冰的主公。“轰隆隆”,远处再度响起了雷声,声势十分惊人。“将要落雨了。”秦素有些焦急地说道,一面不停地抬头看天。风里已经有了几许水意,若是一会儿下起雨来,淋潮了衣裳,就算有人证,她也不容易说清楚。桓子澄手下的动作始终很稳,语声亦是平静的:“无妨的,有哑叔在。”秦素侧头想了想,便也释然,点头一笑:“正是。有哑叔在,便是天上下着刀子,想来亦是无事。”桓子澄许是心情甚好,此时居然还开了句玩笑:“哑叔在手,万事无忧。”秦素闻言便掩唇笑了起来,凑趣地道:“哑叔出马,一个顶八。”桓子澄闻言,唇角向上扬了扬,眼底蕴着笑意,秦素亦是轻笑出声。哑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抓了抓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