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大怒,霍地站了起来。“来人。”桓子瑾抢在她之前唤道,一面又向她投去个安抚的眼神,低语道:“阿姨再忍忍,总有我们出头之日的,又何必急在一时?”听了这话,卢氏的面色这才缓了缓,复又坐了下来,姿态优雅地拿巾子拭了拭唇角。此时,门外终是传来了脚步声。不是仆役们小碎步急走之声,亦非使女们轻快的步履,而是属于男子的、稳健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不疾不徐、不速不缓,渐渐地靠近。一听这脚步声,卢氏的面色便冷了下去,桓子瑾亦是满面庄容,二人齐齐将视线转向了屏风。“是我。”屏风之外,忽尔便传来了一把清冷的声线,如冰玉相击,即便那雨声响彻天地,亦掩不去这一线泠泠之音。卢氏的瞳孔微微一缩,面色迅速地阴沉了下来。“哟,大郎怎么有空到我里来了?”尚未见人,卢氏便已察知来人身份,遂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坐了,一脸的好整以暇。随着她的话音,便见桓子澄一身玄衣,带着满身的寒气和雨意,负手走了进来。“见过长兄。”桓子瑾立时上前见礼,礼数十分周全。桓子澄扫眼看了看他,微一颔首:“你们都在。”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着,面上亦是毫无表情,叫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卢氏眯起双眼打量着她,眸中隐隐划过了忌惮与怨毒,唇角边却是扯出一个淡笑,不紧不慢地道:“大郎夤夜而至,莫不是来探望四郎的么?”她的语声突地就冷了下去,拿巾子掸了掸裙摆,讥讽地道:“抑或是说,大郎这是不放心,定要亲眼瞧见四郎如今的惨状,才肯安心?”这般冷语,落在桓子澄的身上,却也没激起半点反应。他往前踏了两步,手仍旧负在身后,一言不发,根本就没有给卢氏见礼的意思。卢氏面色一沉,冷声道:“怎么?去了一趟天龙山,你这是连怎么见长辈都给忘了?”语毕冷冷一笑,鄙夷地道:“也是,你身上有一半儿裴家的血,我不怪你。”“阿姨是不是累了?”桓子瑾抢上前来陪笑道,一面悄悄给卢氏使眼色,复又转向桓子澄打着圆场道:“长兄怎么就回来了?行猎已然结束了么?我怎么没听说陛下回宫的消息?”“有点事,先回来一趟。”桓子澄简短地说道,抬起了一只衣袖。直到那一刻,卢氏与桓子瑾才发现,这位桓氏大郎君的手上,居然拿着一样事物。那样事物用一整块黑布包裹着,形制狭长,尾柄处还有个弧度,颇为古怪。桓子瑾的视线在那东西上停了停,便一脸温笑地问道:“长兄拿着的是什么?”桓子澄没说话,只信手一扯。“嗤”,房间里响起了一声轻细的裂帛之声。层层包裹着的黑布,蓦地便从两边断裂,断处极为整齐,就像是被利刃一刀割断的一般,一片片布片如黑絮,飘落在了青砖地上。“你这又是在搞什么……”卢氏讥诮的语声突然停住了。那一刻,她与桓子瑾的表情如出一辙,皆是大睁双眼,面色微变。那黑布下裹着的,竟是一把长刀!此刻,那森冷的刀光正映于烛火之下,寒光迫人。“你……你要做什么?”卢氏大惊失色,问话声不自觉地拔高,人也站了起来。桓子澄依旧不语,踏前两步,蓦地反手一刺。刹时间,雪光耀眼、寒气逼人,卢氏忍不住以袖遮眼。随后,她便听见了一声闷哼。她浑身一震,猛地放下衣袖,睁开了双眼,旋即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一柄长刀,正正刺进了桓子瑾的咽喉。卢氏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尽数褪去。她呆呆地望着这一幕,眼睛里涌出了极度的惊恐与不敢置信:“你……你在做什么……”她看向桓子澄,视线在那把刀与桓子瑾越来越苍白的脸上来回转换。那长刀的刀柄,赫然便握在桓子澄的手中。“我……我是不是做梦……”卢氏面色惨白,大口地喘着气,瘫软在椅子上,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手脚几乎已然麻了。1932第902章 等不及桓子瑾的眼珠子渐渐突了出来。他费力地抬起手臂,似是想要去拔出那直插喉头的长刀。只是,那一刀刺得极准,他的呼吸已然阻窒,一阵极度的冰冷,瞬间便包裹住了他的全身。“阿……阿……母……”他张开了口,鲜红的血沫杂在断断续续的呼唤声中,溢出了口角。卢氏瘫坐椅中,脑中一片混乱。有那么一瞬,她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桓子瑾的喉头发出了“格格”的声响,她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将眼睛张到最大,看向了桓子澄,说话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连不成整句:“你是不是……是不是疯了……”桓子澄面无表情,反手一拔,身形微侧。“噗”地一声,长刀自桓子瑾的咽喉抽出,鲜血瞬间标出去老远,桓子瑾仍旧保持着方才双目暴突的神情,倒在了地上。“阿瑾!”卢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发疯一样地扑了上去,用力抬起了桓子瑾的身体。他已经没了呼吸。这个方才还在与卢氏笑谈的桓氏三郎,此时已是面色灰白,双眼无神地睁着,失却了一切失机。卢氏紧紧地抱着他,只觉见得心口如刀割一般,一时间竟是忘记了哭。那一刻,大股的鲜血从桓子瑾的咽喉喷涌而出,瞬间便将他的衣衫浸湿,卢氏的手上、身上也迅速地沾满了血迹。看着那满眼刺目的鲜红,卢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垂首望向了她的长子,蓦地抱着桓子瑾拼命地摇晃起来:“我的儿,我的儿,我的儿啊……”此时的她,再不复从前的优雅秀丽,亦没了方才的志在必得,她伏在儿子的尸首上,哭得几乎晕厥。她或许再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亲眼看着最心爱的儿子死在自己的眼前,死在她最痛恨、最为鄙视的人的刀下。她疯了似地嚎哭着,蓦地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把丢开了桓子瑾,猛虎般地扑向了桓子澄,喉咙里迸出了尖锐的哭嚎:“你还我儿命来!你还我儿命来!”桓子澄面色淡然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她的扭打,仍旧取反手之势,长刀向下一送。卢氏的喊叫声,猛地定住了。那狭长的刀尖自后胸直透前心,竟是透体而过,准确地插进了砖地的缝隙,结结实实地将她刺了个对穿。卢氏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前心,仿佛不明白那刀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胸口。她此刻的样子极为骇人,头发早就披散了下来,口唇渗出鲜血,眼角开裂,两行血泪顺着脸庞滑下,在她白皙的脸上,划出了两道可怖的血痕。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