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在言官们的口诛笔伐之下,这位绝世美郎君桓子澄,根本就是个不理政事,只知道躲在家里哭的胆小鬼,完全对不起皇帝陛下亲笔书写、殷殷赐下的那面“孝义天下”的匾额,更对不起皇帝陛下赐予其父桓道非的“忠勇公”那“忠勇”二字。通常说来,朝堂上的官员们弹劾来弹劾去的,底下的老百姓向来不会多问,他们也根本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的拽文。可是,这一次却是与以往不同。因为,无论是弹劾者还是被弹劾者,乃至于紧随其后的跟风者,皆是名噪一时的俊男、美男乃至于绝世谪仙,于是乎,在这冷冷的秋风秋雨之中,大都百姓们的热议却大有燎原之势,生生地将这朝堂正事也给弄出了另一种味道。这其中传得最广、且也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便是关于薛允衍与桓子澄这两位美郎君的“不可与人言说”的故事。许多人都在私下里暗传,道这两位美郎君很可能互相爱慕,而薛大郎之所以弹劾桓大郎,亦是因爱生恨,至于紧随其步伐的江仆射,便担当了离间这对美郎君的角色。简而言之,这三位美郎君之间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你随便挑个茶馆坐一坐,便能听到无数与之有关的版本,其跌宕起伏,直是难以尽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只是这几位当事人,便是大陈的朝堂亦有些始料未及。但好在这些传闻到底只在私底下传一传,并没有人拿它当真。总归那些小娘子们闲着没事儿干,自己瞎琢磨出点儿故事来娱人乐己,也是无伤大雅的。再者说,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在今时还算是雅事。那些风流的士子们将这种事拔高到了一定的程度,大有“男女之事可鄙,而男男之风可尚”的架势。于是乎,这传闻也就甚嚣尘上,一时间也难以禁绝。相较于外头的这些热闹,身处于风暴中心这几位美郎君们,却皆是行动平常,该上朝便上朝,该对骂就对骂,该挥毫的,自也是毫不留情地挥舞着笔墨,带动一波又一波的弹劾高峰。自然,那该按兵不动、龟缩不前的,也仍旧躲在宅子里,就跟个死人一样,对外头的动静不闻不问。便在这朝野上下一片嘈杂之间,中元帝终于憋不住了,亲自叫人传了口谕,命散骑郎桓子澄自辩。桓子澄被逼无奈,只得上表自辩。而他不自辩倒还好,这一自辩,立时又引发了新一轮的弹劾。这倒也不能怪言官们不近人情,而是这位桓大郎的自辩委实太过狡猾、太过不像话,什么“愿侍奉家君汤药”,什么“需于家慈跟前尽孝”,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总之就是一副死赖着不肯表态的惫懒架势,摆明了不想去泗水关杀敌,贪生怕死到了极点。第924章 长亭外此折一出,中元帝自是大怒,先后三次下旨命桓子澄二次自辩,再加上江仆射等人的推波助澜,到最后,桓子澄被逼得实在不得不表态了,只得捏着鼻子说出了“愿为君分忧”这么句话来。有了这句话在前,中元帝自是一口咬住,飞快地颁下圣旨,着桓、江、杜、周四姓共领精兵二万五千,并其余诸姓及朝廷军马六万,合计八万大军,号称十万,连夜开拔,前往军情吃紧的泗水关,誓要与赵国决出高下。而桓子澄,则在江仆射、杜骁骑并周都水的联名推举之下,成为了这十万大军的将军。为此,中元帝还特意在他的散骑侍郎上加上了骠骑将军职衔,并特赐持节都督一职,以便他统率三军、号领诸将。从桓子澄上折自辩,到大军开拔,这中间只隔了短短五日。之所以事情进行得如此迅速,却是多亏了江仆射未雨绸缪,提前便向中元帝进言,将一应前事安排妥当,这才能够令大军赶在寒露之前离开大都。如果路上加紧些的话,这十万大军应该能够抢在河流上冻之前,赶到泗水关。大军开拔当日,中元帝亲自去城门相送,大都百姓倾巢而出,只为目睹这天子为将军壮行的盛况。趁着大批金御卫全都跑去城门口护卫中元帝去了,秦素却是悄悄避开人群,带同阿忍混出了皇城,与桓子澄约在城外十里长亭之处一晤。长亭外,是绵绵远道,是黄沙漫天。很快便要到寒露了,这长亭之外,早便没了柳色青青的葱笼景象,唯十万铁骑、甲衣重重,与那黄纱遍布的大路如两股交互相融的潮水,涌向苍茫的天际。秦素紧了紧身上的厚披风,抬头看天。天阴阴地,灰黄的云朵沉沉压在头顶,仿佛蕴着几分雪意,风拂在身上时,已有了深秋的凛冽。一旁的阿忍此时便上前几步,轻声问道:“殿下是不是冷了?可要拿个手炉?”“不必了。”秦素摇头说道,一面引颈看向前方。此处乃是长亭外的一片杂树林,那树木早便枯了大半,唯几棵松柏尚余青枝。她微蹙着眉心,极目张望着,心下颇为焦灼。她等的人,不知何时才会出现?便在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之际,忽见那重重枝桠间玄影晃动,旋即便现出了一道身影,玄衣铁甲,腰悬长剑,正是已然成为一代持节都督的桓子澄。“来了。”阿忍轻声说道,一面往后退了几步,停在了上风口。这个位置既能照看到秦素,又不至于听见一会儿秦素与桓子澄的对话,却是极为合宜的。秦素自是察觉不到这些小事。此时此刻,她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大步走来的那个身影之上,心情居然有一点点的激动。即便在前世桓家风头最盛时,桓氏子弟中,亦从没有出过一个持节都督。而桓子澄,却做到了。以智计、以坚忍、以雷霆一般的手段,将他自己,推上了前世的桓家都不曾达到的高峰。望着前方那修挺的身影,秦素心中直是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何感受。事实上,自从经由哑奴口中听到那句“一曲《南山》何日还,弥悠不出谁可撰”之后,秦素的心,就再也不曾平静过。今日与桓子澄一晤,与其说她是来送行的,倒不如说,她其实是想要听一个解释——合情合理,却又很可能匪夷所思的解释弥悠,是前世中元二十年前后才崛起的一代名伎,而此时才是中元十五年,这世上,还没有弥悠这么个人。桓子澄所说的那短短十四个字,终是将秦素眼前的迷雾拨开,让她想明白了许多事。那些她隐隐察觉到的变化,却原来终有其因,而这原因,她这个知情者,应当是最为明了的。“殿下怎么这时候跑出来了?”人还没走近,桓子澄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语气中居然含了几分责备:“天气寒冷,外头又乱,殿下不思在宫中静养,却偷跑出宫,万一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