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赤崖把案前堆积如山的文档一推,道:“再查下去,教那些腐儒知道了,马上是添油加醋说太子里通外国意欲篡位,事情就收不了场了。”枭卫是皇帝的人,决不能参与任何疑似夺嫡的风波里去,且太子本就被禁了足,再出这样的事,九成九会酿成历年来最大的一波废储声浪。旁边的枭卫也大多惊魂未定:“真是险啊……差点被都察院带走了,好在陆司阶机灵动作快。”陆栖鸾摇头道:“高大人,下官以为,这件事不止不能压,还要继续查下去。”高赤崖的眼神冷下来,旁边的枭卫马上劝道——“陆司阶,此事后果非你所能想,轻则太子被废,重则动摇国祚……”“我不是这个意思。”交游时间虽不长,陆栖鸾也了解太子三分为人,性情直率,能今天动手决计不会忍到明天。他若真与原枭卫有交情,知道皇帝利用完他们后便卸磨杀驴,早在数年前便动手劫人了,不可能憋到现在,而且在他与皇帝的矛盾激化的这个当口动手。但这些话是基于她的识人之能,并不足以作为证据,而且就目前发现的那些地牢里的异状、孙顺的供词等蛛丝马迹,她觉得……这里面怕是有别的猫腻。“我就明确地说了吧。”高赤崖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站起来冷冷道,“不准查。”“高大人!”高赤崖起身走出门,在门口稍稍一顿,道:“你已算尽力了,再有异议,便治你个顶撞上官的罪名。”陆栖鸾一咬牙,道:“高大人是真的在乎废储之事,还是怕——原枭卫的事被查出来?”四下一静,自高赤崖的处刑人周弦重伤而死后,府里微妙的氛围在此时达到了顶峰。高赤崖并未动怒,只留下一句话——“即日起,陆司阶停职三日,所负地牢案全权移交给长史潘宏。”……“……所以你今天是因为和聂言吵架了,才得罪了高都尉吗?”苏阆然有时候不大理解陆栖鸾的行为。她圆滑的时候可以很圆滑,倔的时候反而比他显得更不懂人情世故。之前陈望的事是这样,这次的案子也是,明知道所有人都想得过且过,她却要将事情翻出来,扒掉那层欲盖弥彰的皮,看个分明。被暂时停职的陆大人心情抑郁:“你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该是去给聂言道歉了。”——他为什么要多这句嘴。苏阆然木着一张脸,道:“我跟你去。”陆栖鸾:“你跟我去干嘛?”苏阆然:“他要是再发脾气,我帮你……打他。”……你是想说剁他吧。陆栖鸾十分感动,推辞再三,见苏阆然仍然坚持,便只得跟他一道去了臬阳公府。“……世子怕是出门去喝酒了,还没回来,陆小姐要是没时间等,不妨不留个信儿?”“无妨,我在这儿等他一个时辰,要是还不回来,我再走。”臬阳公府里的家仆大多都知道了这是世子看中的未来女主人,便伺候得十分殷勤,上了最好的雀舌,还说府中养的有歌姬,需不需要招来唱个曲儿解闷。陆栖鸾忙了数日,一松下来便觉得累得慌,自然没那个心思听曲儿,喝了两口茶,暖流一入腹,便觉得有些热。苏阆然听她放茶盏的动静有点大,一看她眨着眼皱起了眉,不由用手背往她额上试了试,愕然道:“你发烧了。”陆栖鸾摇了摇头,但很快眼前出现了重影,想起这两日夜里寒露重,又贪凉没注意加衣,怕是积了病,让这热茶一引,便发散了出来。好在臬阳公府里配的有大夫,喊来把了会儿脉,说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累得过了,内火外寒,发散出来倒是好事。这就开两帖药,每日服两剂,五六日便能痊愈了。”额头上敷了一会儿冰巾,陆栖鸾便觉得好些了,结果大夫开的药方看了一眼,心想也不是每个大夫开的药方都跟叶扶摇似的鬼神莫辨,待看到开的药里有一味天茄子时,不禁开口问道——“大夫,这天茄子不是有毒吗?前段时间贵府的马吃了还发疯来着。”那大夫是新来的,不晓得府里还出了这样的事,听了她的话,笑她是外行人,便道:“小姐多虑了,有些药畜生吃了有事,人吃了却是治病救命的,这天茄子虽然有毒,但毒性小,小姐便是想中毒,也得一顿吃上十两才行,生天茄子那就更多了。”陆栖鸾一脸受教,正想闭上眼休息片刻,忽然鲤鱼打挺般坐起来,脸色煞白。苏阆然愣道:“大夫,她这是……”大夫也懵了:“这才刚合眼,怎么发烧就发出癔症了?”“不。”陆栖鸾一脸见鬼的表情抓住大夫,“您的意思是,药房里不卖生天茄子吗?!”大夫惊恐道:“是不卖……卖的都是晒好风干的,小姐问得奇怪,谁抓药还抓生药草呀。”苏阆然问道:“你怎么了?”陆栖鸾道:“你还记得上次聂言惊了马的事吗?”“记得,怎么?”“我来查过,他二叔的小妾的确是去药房抓了天茄子,但我在马厩里看到的天茄子……是生的药草。”“……”陆栖鸾看着他,脸色惨然道:“你说……如果聂言不是被那两个小妾害的,是谁要下毒害他?”苏阆然瞬间领会了她的猜测。除非,聂言自己要害他自己。第46章 大家一起来碰瓷入夜。国公府换灯时分, 门房处的家仆远远听见熟悉的辘辘车声,便知是少主人的马车回府了,忙唤人开了门, 抬来下马梯, 迎在门侧。“世子,国公爷唤您过去说话。”车门打开, 门房先是嗅到几分杂然酒气, 抬头看时, 却发现自家主子眼底一片清明, 分毫无往日那般醉意。“祖父今日不休息?”“国公爷今日好些了, 听说午后那陆家小姐跟雁云卫的苏都尉一起来找过您,您不在,他们便先回去了,国公爷招您过去, 多半是与您说那婚事呢。”聂言跨进门的脚步顿了顿, 眼底浮现一丝嘲色:“一起来的?”“陆小姐说是来找您致歉,苏都尉便一起来了。”“好一个同僚之谊。”那家仆也是有眼色的, 一听世子这话锋不对头,后半截说陆栖鸾病了的话便不由咽了回去。聂言冷着脸穿过回廊, 走到祖父养病的院落前时, 却发现门口有府卫守着, 见了他来,分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国公爷有令,请世子跪在门前。”这些府卫俱是臬阳公的旧部, 按理说,他需得喊一声叔伯。神色阴晴不定了片刻,聂言敛眸,却也依言跪在了门前,对门内道:“聂言只不过要娶的是个女官,祖父何至于如此大发雷霆。”门内沉疴已深的臬阳公冷笑一声,道:“狡辩!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臬阳公府可容你放浪形骸,但唯独不容你去做那颠覆朝纲之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