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宁愿蜗居于山坳,也不愿和我走?”“我还有些熟人在, 那些北逃来的流民有走不动的,多少带着一些孩子,我会读一点书,打算在村里开个私塾,教教他们。”“那说不定,我们赌一赌,你会和我走的。”“我就哪儿也不去,若输了就任你处置。”“……我可是贪婪得很,你这一赌怕是赔不起。”叶辞惯会说这些话糊弄她,她自然一笑置之。而村中的流民们面黄肌瘦,看着十分可怜,叶辞也不知在想什么,言语中也没有再多挽留,只说他有任务在身,不宜久留,便早早离去了。而是夜,她因怀着要开私塾的心思,将家中剩余的书籍整理到深夜,正要入睡时,隐约听见家门外有动静,靠近墙后一看,竟是白日里卖弄可怜的流民,并着人牙子和几个官差,心中巨震。“……原本以为是个上等货色准备进京送给贵人打点,哪知道在半道上就病恹恹地快死了,要不是我和买家有几分交情,也不会卖出去。官爷,我们可是正经的牙子,她杀了人自然要偿命,跟我们这老实生意人可无关。”“晓得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不是收了死者父亲的重托,我才不来这破地方……你可瞧清楚了?”流民诺诺道:“那小娘就在这儿,瞧得清楚呢,我们这儿新来的青壮把村子都围起来了,她跑不了。”竟都追到这儿来了……她知道被抓走之后必死无疑,没等到他们走至门前,便从后门逃了出去,一路跑到后山上,不巧遇见一个正在挖菜根的流民孩子,那孩子白日里还在和她玩儿,见她跑过来,连忙抓住她的手。“大姐姐,你要去哪儿?”“我……有人要抓我,我得先走了。”“那你走了,不是再也没有人教我们读书认字了?”“抱歉,我得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孩子没松手,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道:“大姐姐,你帮我找找我娘给我的荷包,我不知道掉哪儿了。”她虽急,但也觉得对不住这些孩子,岂料刚一低头,脑后就被重重一击,昏倒前,她看见身后的孩子表情狰狞,正举着一块沾血的石头……——乱世无良善,人心多诡谲。这是叶辞经常挂在口边的一句话,她再睁眼时,的确如她所想的是落入别人掌控了,这个人,是叶辞。他那一夜回来找她,天亮时,村中除了她与睡在房中的妇人孩子,再也没有一个活口。他洗掉了她所有的对世间仁善的期待,留下一条赖他为生的命。“你为我杀了多少人?我会帮你杀回来。”“那么多人,一一还我,你要还到何时去?”“那你要我怎么还?”“那……就做我三年影奴吧。原先的名字不要了,你从我的名,叫阿瓷,瓷器的瓷。”“为什么?”“因为你看着像个精致又无用的花瓶,捏碎了却能把人扎出血,我喜欢看你扎手的模样。”……回忆得出神,直到手中梳着长发的玉梳落地,阿瓷才回过神来。身后的人俯身将梳子拾起,接过她手中半绺长发细细梳开,温声道:“……你昨夜犯了梦魇,是不是又想起了旧事?”他浅浅而谈时,和她之间与寻常的夫妻并无区别。阿瓷见他神思平和,问道:“我闹着你了?”“哄了你有一会儿才睡下,是什么梦?”素心钗挽了三挽,镜中人一头青丝盘起,阿瓷看了一会儿,拿过他手里的梳子,将搭在肩侧的乌发也盘了上去,宛如一个新妇一般。“不是什么噩梦……只不过梦见我娘当年病逝时的模样,算算离乡也有三年了,我想回家看看。”叶辞看着她镜中一张模糊的面容,问道:“那地方并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好的回忆,何必再去。”“此回不同以往,我是回去祭拜。还有……想在娘墓前说一说,我所托有人,请她泉下有知可安心。”叶辞伸手碰了碰她的脸侧,略略触见一丝薄红温热,眉目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躁动顿时隐去,俯身道:“昨天的话是我说的过了,我陪你回去。”阿瓷顺势仰首枕在他肩侧道:“我要去的地方不远,自己去就是了,你不是和门中之人有大事要约谈吗?”“小事罢了,延后亦可,什么时候?”阿瓷掰着手指数了数,道:“八月十七,正好过个中秋,按今载的历法,宜祭祖,宜……”“还宜嫁娶。”怀里的人一僵,叶辞轻声问道,“你昨天莫不是说笑的?”阿瓷低头道:“……门中早有流言,我还当你不愿我缠着你一辈子。”“易门一贯无视礼法,我自幼生于其中,只是不明你我多那么一层周公名分有什么意义。”阿瓷笑了笑,说道:“你这个人有时聪明有时蠢,乱世的女子,想要夫郎给个名分,是望他不离不弃,倘若我生在公侯之家,手握生杀,自然不在乎这些浮名。”屈指轻弹她的眉心,叶辞轻笑道:“哦?你还想做公侯?”阿瓷鼓起脸颊,气道:“现在养不动你,以后总会养得的动的,还不容我想想吗?”调笑了一阵,窗头落了一只乌雀,足戴金环,叶辞见了这乌雀,眸光一冷,道:“我有些事要先出去,稽城中在通缉你,你在这儿等着勿要出门。”“今天有庙会呢,你会回来吗?”“嗯,晚些与你同去。”出了客栈,叶辞顺着那只乌雀飞去的方向走了不到几步,便见道旁偏僻酒肆,有一名黑衣人早已侯在那处。“公子,我今年已来了第四回 了。”黑衣人道。“左右不过是那老一套,你今日若只为此,可回去了。”黑衣人冷笑一声,将两件东西放在桌上推了过去。那是一卷羊皮,一支竹简,羊皮看上去陈旧不堪,上面隐约画着些诡异文字,让人一看顿生头晕之感。叶辞没有接,淡淡道:“今日又是哪一套?”“天演师算得你有女祸上身,恐影响继任天命,又知你执迷不悟,万般妥协下特地送了一签屠杀令,只要你和那小姑娘杀了这最后一个人,这遗谱便是他赠你的成婚贺礼,从此易门奉你为主。”叶辞面上未见动容,抽出那竹简,扫了一眼,见那竹简上的人,姓氏与阿瓷之前的姓氏相同,道:“我还道天演师为何纾尊下发此令,原是有死结在其中。她家人离散已久,莫不是你们觉得让她杀亲,便会与我两厢生恨,从此不相往来?”黑衣人抚掌道:“少宗主是个通透的人,不过我们做属下的,自然看得清形势,天演师寿数无多,今后的易门到底还是公子说了算。至于这签上之人是不是瓷姑娘的家人,以公子之能,哄着她将这件事悄无声息地如常完成了,定不是什么难事。”叶辞轻嘲一笑,显然是不信任他所言,道:“那此人又是因何非要杀之不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