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渊笑道:“我待怎么样?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要把它扔了!”手一扬,便要把香水瓶摔到地上。七七轻轻一声惊呼,奔了过来,右手伸出,要从他手里夺回香水,静渊一把将她的手扭在腰后,把她的脸扳过来朝向他,强迫她看着他。七七从来未曾想过,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这么一张温润如玉的脸,这么一双俊朗清秀的眼睛,竟然也会有如此狰狞的时候。她的心里响起了三妹的话:“姑爷人看着好好的,却让人害怕。”她心中升起一股恐惧,不是怕他,却是怕她自己今后的生活。那香水瓶握在他的手里,被他放到她的脸上,凉凉的,七七只觉得一丝寒意从背脊上冒了起来,眼中已带求恳,颤声道:“请你,不要扔。”他心里却惟觉刺痛,拿着那小小的、晶亮的瓶子,问她:“我不扔它,那你,能扔掉他吗?”七七心中一颤,脸上强自冒出一个笑容:“这只是一个东西,一个物件。”静渊冷冷一笑,把香水瓶往身旁的桌子上一放,把七七的脸用力凑近自己,头低下,嘴唇贴在她的眼睛上,轻声道:“七妹,你很聪明,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也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你就是太聪明。”七七眼睛只不敢瞧他,余光往桌上一瞟,那香水稳稳放着,被灯光映得闪闪发光,香气正袅袅地飘了上来。她却心中焦急:不要飘上来,千万不要飘上来,不要让他闻到。第一卷 洪流 第三十二章 惊风梦雨(3)他的声音很低,口中的呼气热热地向她袭来,可她却只觉得寒冷。“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不要再惹我。”静渊喃喃道,从七七的眼睛、鼻子、嘴唇一路吻了下去,她看着他的脸,那张脸上看不到丝毫对她的怜惜,只有愤怒、痛苦、甚至是恐惧。她不清楚他为什么能有如此复杂的神色,只觉得或许是她身上担负一种罪孽,而这罪孽,又偏偏如她的姻缘一样,和他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外头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雨终于下大了,屋里虽亮着灯,却依旧能看到窗外闪电划过的光芒,紧接着就是一阵震耳的雷声,烈风挟着暴雨而来,凶狠地击打在窗棂上。他似乎要把她揉碎了,可在心里,他却惊异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狂暴。他看着她泪光莹莹的双眼,在迷失中暗自痛悔,可他却控制不了,他越不想这样,却越是控制不了。“我不该这样的,”他在心里叫道,可虽然如此,他却忍不住狠狠对待她,像狂风席卷大地,像这正在进行的暴雨。她终于流泪了,他尝到了她泪水的咸味,冰冷的泪水,却似烙铁一样烫到了他,他猛然将她推开。他不敢看她,却从对面梳妆台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仓惶,羞愧,恐慌。七七伸手擦掉眼里的泪水,用一双倔强的、含泪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问:“你为什么会这样?”他身上微微颤抖,不敢看她,不发一言,转身就走。外屋的门被他打开,再被砰的一声关掉。七七浑身发软,两手扶在桌上,身子兀自发着颤。她似乎听到楠竹在外头道:“东家,这么大的雨,是上哪里去?”没有听到静渊的回答,只有雷电轰鸣之声响彻霄汉,那纷乱的雨,让人心乱如麻。新婚一月不空房。房未空,人却只有她一人。她苦笑,抬起头看到衣架上静渊的外衣。雨声和雷声混杂在一起,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划过,她却只能抓住一个念头,她快步走到衣架旁,取下衣服,跑出门去。她只知道,她不能让自己的丈夫把自己丢下,她也不能丢下他。楠竹还站在走廊上,脸色张皇。“奶奶,东家刚才……”“给我拿把伞。”七七打断她。楠竹忙跑去取了把伞来,七七一言不发,撑起伞便往外走。“大奶奶!”楠竹在后面追,天上划过一道闪电,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七七只觉心烦意乱,懒得理她,弯下腰把裤腿略挽了挽,快步出了玉澜堂,出了林府,往六福堂跑去。暴雨倾盆如注,盐店街上只有些微光亮,她隐约看到静渊走在那瓢泼大雨中。大叫:“静渊!”狂风似长着双手,胡乱地扯着她的伞,让她偏偏倒到,她躲到大院外那棵栗子树下,试图辨别一下方向,风挟着雨过来,她冷得瑟瑟发抖,鼻子里是浓烈潮湿的土腥味儿,看到一束闪电在远处香雪堂的屋顶闪了一闪,接着又一道闪电,不知道是落到哪家盐号的屋顶上,轰隆的雷声,有一刹那让她的思维顿了顿,她觉得这样的暴雨的气息是如此熟悉,就好像自己已经存活了几十年,几百年,几万年一样,这暴雨的味道是如此熟悉,从来没有变过。静渊隐约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发现家门外栗子树下站着她那小小的身影,他心中激荡,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她。七七见他停住,忍不住用手指指路边屋檐,示意他别在雨里站着,他却就似没有看到一样,站在街道中央,任雨水从头至脚淋下。她忙跑过去,她的鞋子湿透了,冷得钻心,她奔到他身边,把伞高高举起,想为他遮住雨。可这时才发现他比她高了太多,她举起了伞,登时自己整个人都暴露在雨中。“傻瓜!”他低声道。七七没有听见,只仰着头,想看他的脸色,雨水浇得她满头满脸都是水,一来天色漆黑,二来雨太大,只见到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痛苦的柔情。“傻瓜!”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她身子一轻,他一把将她抱起,手一松,伞落在地上,片刻就被风吹得老远,啪地一声打在一家盐铺的廊柱上。“伞!”她叫道。“傻瓜!”他紧紧拥抱着她,让她贴在自己湿透的衣襟上,听到自己热烈的心跳。“傻瓜!傻瓜!”他连说了几声。“你的衣服……现下全湿了。”她仍说着,想把手中他的那件外衣藏好。他却在雨中寻到她的嘴唇,让她没有再能说下去。“对不起。”他小声说。她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哇”的一下放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地哭着,直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声堵气咽,浑身发抖。他将她裹在自己怀里,吻着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他觉得自己的眼中似有热流,他笑自己不争气,笑那寒风冷雨都不能阻挡的热流,原来他的泪水,竟也这么容易掉下来。雨下了一整晚,到五更天方渐渐停了。天井里的绣球花、牵牛花,被大雨打得东偏西倒,一棵一米高的海芋,被雨水折断了叶子,散在地上。屋檐下泄水的小沟汩汩的流着水,汇到花园的小池里。“吱呀”一声,西侧佣人住的一间厢房门被悄悄打开,一个苗条的身影闪了出来,左右看了看,走下台阶,穿过天井,走到北边走廊尽头的佛堂,里面已经有低低的诵经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