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情欲,他只想拥着她,听她音乐般的呼吸。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悄然无声,她的脖颈细嫩,像个孩子一样。一瞬,似长过了一百年。他们享受着这一瞬的宁静与幸福,把记忆全部抛开,没有了言语,只有相互依靠的温暖与踏实,仿佛明日他们会如新生的婴儿般醒来,看万物萌生,看柳暗花明。她的手,在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他看着她,她也看着她,她的眼睛是多么流光溢彩。他轻轻搂着她,一滴泪从眼角悄然滚落。醒着,醒着,不要睡去这时光太过珍贵,像从谁的手里偷来的一般。他舍不得睡去,他舍不得。可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在最美好的一刻,深深地坠入了梦境。他梦到了小时候,梦到了第一次见到七七的情景。“林少爷,快来看看你的新媳妇儿”孟夫人微笑着把七七送到他眼前。父亲和母亲亦微笑着。他才五岁,就有了一个多么美好的姻缘。他的新娘还在襁褓之中,像个白玉雕成的娃娃,有着苹果般的小脸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把小手向空中伸着,他心中又惊又喜,好奇地伸手摸摸这可爱的小脸小手,那只可爱的小手紧紧攥住他的手指。不要放……七七……我的新媳妇儿就这样,不要放开……。他的手指在她的小手中,她娇嫩的、温暖的小手。他再也没有像在这个梦里那样,笑得如此幸福和灿烂。第二卷 孽海 第二十五章 火烧官仓之大虐第二波第二十五章 火烧官仓之大虐第二波(下,二更)玉澜堂每一间屋子,每一处地方都找了,黄嬢,从来都不慌乱的黄嬢,说话都不利落了,她抖颤她老迈的身子,跟下人们一同在玉澜堂找着。林夫人也有些焦急,她关心的是万一七七真出了事,若是丢了性命,跟孟家结下的这个梁子,估计一辈子都撇不清了。静渊想不出来七七会去哪里,是的,除了她娘家,她还可能去哪里?下人已经从孟家回来了,说七七并没有回娘家。她也不可能回娘家,他没有回家之前,盐店街上是大火,码头上还说不定有土匪,她怎么可能会敢穿过平桥去白沙镇呢?那么,是在罗飞那里?不可能,他明明在火场看到罗飞在救火,罗飞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去火场。静渊露出一丝苦笑,是的,这一点,他还是了解罗飞的。可是,静渊不了解七七,他根本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不记得也从未打听过自己在没有陪她的时候,她最喜欢去什么地方,她最常去什么地方。静渊坐在床边,脑子里是一片迷茫,他猛然间恐惧地意识到,他对他年轻的妻子,竟然一无所知。空空的卧室,七七就像凭空蒸发了。静渊怔怔地环顾屋子,她所有的东西全都在,就似她去了花园散步,过一会儿就会回来,过一会儿走廊里就会响起她轻盈的脚步声。于是他等。他听着,他希望她如以往那样,轻轻推开房门,翩然走进屋里,朝他笑一笑,然后坐到窗边她常坐的椅子上拿起她的针线。静渊等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形同槁木。中间,他脚步发软地去了一趟宝川号,几乎是示弱,他找到罗飞,请求他把七七还给她,脸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跋扈与骄傲。罗飞和胭脂在一起,听了他的话,似乎恨不得一刀捅向他。“林静渊七七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杀了你”罗飞丢下他和胭脂,冲到外头,叫上宝川号所有的伙计,从平桥一路往下找。胭脂脸色惶恐地对静渊道:“林东家,你太太没有来这里,她上哪里去了?她会上哪里去呢?”静渊怎么知道呢?她消失了,连一丝线索、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静渊的心空空荡荡,连痛都不觉得了。孟家的人全部赶到林家,静渊在一向镇定自若的善存脸上看到一丝惊慌,他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到现在还这么镇定,是因为他根本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恐惧绝望,什么叫万念俱灰,什么叫疯狂。不,还没到时候,还没有到时候。她会回来的,他一定会找到她的。登报,悬赏,连袍哥都请了,甚至去求了雷霁,林家和孟家能想的所有办法都想了,这一找就是半年。民国十七年秋天的一个傍晚,玉澜堂的佣人们看到他们的东家依旧是斯斯文文、冷冷静静地从六福堂回来。大半年来,即便是在寻找七七最为忙碌的时候,他也保持着斯文体面。可是这一天,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疯狂,那种如野火燎原般的疯狂。佣人们其实心里都明白,东家绷不住了。大*奶的出走,对于他是个极大的打击,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打击,只觉得东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更加冷酷,沉默的人。这一天有些不对劲。从静渊一回来,所有人心里都想:“别出事,今天一定不要出事”静渊回到他的卧室不久,佣人们就听到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他们的东家,几乎砸碎了卧室里所有能砸碎的东西,拿出剪子,将被褥、床单、窗帘一一剪碎,嫌剪得不够快,便手脚并用地撕扯。他砸了七七的那个银柜子,把抽屉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她的首饰、衣物、香水、胭脂水粉、玩具,全是她的东西,他一脸木然地把这堆东西扔进一个大竹筐,抱到天井中,浇上煤油,一把火点了。佣人们被他吓着了。黄管家和黄嬢胆战心惊地为他收拾着一堆烂摊子。林夫人躲进了佛堂。没人敢跟他说话。他倒腾完卧室,接着冲进库房,拿起煤油欲浇到七七的嫁妆上面。黄管家和几个壮实的小伙子把他一把拖住,黄管家打着抖,老泪纵横跪在地上:“东家,东家啊玉澜堂是祖老爷留下的,您不能这样,烧了大*奶嫁妆是小,烧了这个家,您是大不孝啊东家三思啊”静渊脸色苍白,冷冷地看着他,手一松,把煤油瓶子丢在了地上,黄管家忙扑上去用身体把那滩煤油盖住。静渊愣了一会儿,推开众人,快步走到花园,那里种着密密的鸭拓草,早开了一片繁盛的蓝花。静渊挽起袖子,开始把一丛又一丛开满蓝花的鸭拓草连根拔起,直到双手鲜血淋漓。他一面拔着,一面喃喃自语,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怒吼:“孟至衡孟至衡我知道你恨我,你要惩罚我,你不原谅我你好绝啊你好绝”他浑身颤抖,眼中是寒天彻地,是万物不生。“你恨我,我也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大喊着,踹着、踩着满地的蓝花,却突然间脚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低低的秋日天空,厚厚的盆地云层。“七七七七……”他嘶声喊着,是欲哭无泪的绝望,“我恨你你回来你给我回来你回来七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