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孩子的游戏。对于这种游戏,她从无知到一知半解,再到熟识,早已失去了惧怕或敬畏之情,麻木了。她只希望他们能快快结束,该死的死,该伤的伤,该活的活下去,让她早点见到他,不管是输还是赢,是生还是死,她只想看到他,或者他的尸体。她当然知道眼下的战况多么焦灼,所以她才来,因为他说过杀了周蜀,他就可以隐退回林岭,与她一起。他欠她多少年的等待?他得还啊。“夫人,进军鼓停了!”陆原迫不及待的冲进小院里,声音夹杂着难以名状的兴奋——男人对战争似乎都有奇特的原始崇拜。其实输赢还不都一样么?放下手上的茶杯,轻道:“去看看吧。”☆、七十六 半城狼烟 (下)那是座空城,到处都是黑烟、残火,以及横七竖八的尸身,她的坐下白马沿着尸体间隙的空档跳踩而去——既然她能顺当地进城,自然是罗军赢了。听说周蜀驻扎在这小城里,不知他有没有捉到或杀了他,她现在只想知道那周蜀的生与死——想来也是可笑,她的希望居然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马背上的视线很开阔,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难怪男人们都爱登高望远。她知道他没事,因为她已经看到他完好地站在十字街心,像庙里的塑像一般,稳稳的主剑而立,那背影真是伟岸——她找了个不错的男人呢。也许是女人出现在战场上很奇怪,尤其还是这般一身洁净的娇柔女子,沿路打扫战场的兵丁都忍不住偷瞄过来。白衣白马、素净清丽的俏妇人行在这烟血脏乱、凄惨如地狱的战场上,简直在玷污圣洁。白马停在了离他半丈外的地方,她没开口叫他,而他却自然而然地转头看过来。她以为他会生气暴怒,可他没有,他只是有些吃惊——难得他也会有被俯视到吃惊的时候。“那姓周的呢?”她问。他失笑,因为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跑了。”“你不是常胜将军?怎么让他跑了?”让人扼腕啊。他没答话,只是冲她招招手,见她要下马,阻道:“太脏,别下来。”亲自走过去,为她牵马坠蹬——他这辈子只为妻子做过这件事。夫妻俩找了处空荡的茶馆,对坐窗前,这情形还真是怪异,外面是烽烟残余的战场,而他们却在这儿闲适的谈天。他问她:“午饭还没吃吧?饿不饿?”君锦看一眼窗外的凄惨景象,笑叹:“你知道我的毛病,如此场面,怎能下咽?”也对,她衣食住行都很讲究,连吃饭都要讲求氛围,而他却从来没对自身的享受讲究过,有时连自己都会感叹,他们这二十多年是怎么一起度过的?侍卫为他端上粗糙的饭食,他两天只吃了一顿饭,自然是饿坏了。拿起筷子在茶水中轻沾一下,这是她的习惯,如今也成了全家的习惯,沾完茶水后——他开始了属于他的用餐方式。吃饭是种享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享受方式,不能说谁对谁错,如果终其一生你都改不掉一个人的习惯,那就试着去欣赏他吧。“怎么不发脾气?我突然跑来。”双手叠在桌上,下巴枕在手背上,她开口问他。“对你发脾气,没用。”他们俩都是顽固的人,这么多年他发那么多次脾气,却鲜少有效果,她照做她的。“仗还要继续打么?”“没活捉周蜀,看来是要继续,不过时间可能要拖很长。”“多长?”“周蜀躲回了运河南岸,想杀他,要先建一支水军。”唔,那是需要很长时间。她抬起纤指指着他的鼻尖,引得一旁的侍卫们侧目,敢这么指着王爷的人,除了他们这位夫人,其他基本都去见阎罗王了。“你骗我!”她道,说好杀了周蜀回林岭的。“我没骗你,是周蜀太难杀。”无视妻子指着他的鼻尖,继续吃他的饭。“你这辈子杀不了那姓周的,是不是都不回去了?”那姓周的龟缩到江南,想杀他何其难!“他年纪比我大,女人比我多,估计会早死。”所以她不必愁回不去林岭。君锦以指点唇,泄气地笑笑,“也对。”“吃完饭,要不要先送你出城?”咬一口咸肉,换他问她。倒杯茶递给他,“你下午还有事?”“没有。”后面的事都可以交给下面人去处理。“那你陪我去看看这里的丝绸店吧。”接过她的茶喝一口,随即点头,“好。”一般来说,在经历战争的洗礼后,夫妻团圆多半应该是抱头痛哭或相互安慰,可罗氏夫妇没有,他们过得很平淡,只是携手在这烽烟满布的小城里闲逛!——地狱待久了也会习惯的,这就叫麻木不仁吧。这小城不大,百姓们皆已逃离,空荡荡的,很好逛。在一处丝绸店门前,罗瞻放开妻子的手,让她进去看她的,而他则从门柱上拔下两只歪七扭八的箭,扔给一旁的侍卫,“去查查是哪个人放的,打三十军棍。”说过内城街市不许放箭,居然还有人不听军令。“是。”侍卫仔细查看箭头上的标记,准备找出那个倒霉蛋。罗瞻跨进门槛时,君锦正站在柜台后细细观赏各种丝绸。她不是想裁衣服,只是因为最近在收购北方的绸店,想知道各地城镇的绸缎质料和颜色而已。——既然他不卸甲归田,她也不会放下手里的事,一个人在家太闲。“这匹红缎很不错。”指着一批红缎对他道,她并不是在问他意见,女人选东西很少听男人意见,只是想听到他们的赞同而已,“可以买回去给尤儿裁嫁衣。”“唔。”他倚在柜台外答应着,知道她不是真在向他征询意见。一番静默后,夫妻俩的视线都望向身后的侍卫——给钱啊,他们两口子身上从不带钱的。侍卫哑然,这里没人,给谁钱?再说用得着给钱吗?心里虽这么想,但仍是伸手从怀里掏了锭银子与红缎交换了位置。没错,他们也许是商人,是土匪,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会坑人、抢人——他们不会占别人太多便宜,相对的,别人也不要妄想占他们的便宜,这是罗氏夫妇的共同处世方式。从绸庄出来后,侍卫们抱着红缎子远远跟在罗氏夫妇身后,转过两条街后,他们渐渐放慢了脚步,因为王爷和夫人此刻恐怕也不希望有人跟着他们了……与自己的爱人手拖手行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其实是件很浪漫的事,君锦这么想。而对罗瞻来说,他丝毫没觉出这种枯燥的晃荡有什么意境,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种地方闲逛而已。他们俩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幸福自己的,不必让对方应和。几只花喜鹊在槐树枝桠间嬉戏着,从雀鸟的眼睛里望过去,天地相交,半城烟火、半城空,空旷中有一白一黑两个身影,正手拖手行在小城的大街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