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已经二十六了,离这种自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恐怕以后有的是时间这么对雨自淋。那样也好,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真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还在他面前装柔顺的样子,白头偕老?一个让人听了都心惊胆战的词,她只给他看那个年轻的莫蓉。叹一口气,伸手打算合上窗扇,窗扇却被一双湿淋淋的手卡住了,这蓦然的惊吓,吓得她倒退半步,“来人——”也就是这喊人的空挡,那人撑着窗框就跳了进来。“庞朵——”叫罢忽而又噤声,不对,庞朵不会这么耳沉,再说守夜的也不只一名侍女,不可能她叫了这么多声都没人来应……“你也会被吓到?”黑影动了动,似乎是在擦脸上的雨水。听罢声音,莫蓉才松一口气,谁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会有半夜跳窗之举?谁说不是呢?此刻守在崇华苑门外的李琛也是叹息不已,他陛下批完那一摞摞的奏折,本以为也该是上床休息的时候了,明天可是早朝,他陛下的精神偏偏好的很,听到外面秋雨哗哗,说是难得听到雨打枫落,要出去透透气,然后这一趟气就透到了这里。“给执事女官报一笔,今晚皇上留宿崇华苑了。”李琛抹了抹鬓角的雨水,不忘跟身后的小太监交代一句。小太监领命而去……寝宫内,一盏宫灯打亮,莫蓉正忙着替他脱去身上湿漉漉的外衣。尉迟南的视线跟着她那双光裸的脚,来来回回,然后是她那一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缓的在空中拂动着……等她再一次靠近他的身前整理衣衫时,一伸手将她圈在了身前,“我想你了。”不是“你想朕了吗”,就是“我想你了”,看似温柔,却又带着点霸道的味道,让莫蓉眼睛有些酸,但却是笑的。她没有回应他的话,因为那句话是不需要回应的,只是他说给她听的。莫蓉伸手继续擦着他的湿发,也任由他的双手不规矩地在她的身上游走……隔着屏风,只能见屏风后那惹人心跳的肢体交触。窗外,雨势渐进,秋寒逼人,窗内,呼吸急促,暖意融融。“为什么不来荣德殿?”他是记恨的,因为他在等着她低头。“陛下的气还没消——”声音显得有些落魄,毕竟谁还会在欢 爱的时候聊天?她又不想轻吟出声,那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荡 妇。她不是不低头,她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低头,或者就让他这么记恨下去,也许是对她最好的……秋雨渐歇,宫灯微有跳跃,映着莫蓉那一头黑发,她正跪坐在他的身侧,替他挑下虎口处的木刺——跳窗所致。而他就那么看着她光裸的额头,白皙的双臂,以及颈子上的戒指——那是怀上君儿时,他给她的,他第一次拿自己身上的东西给别人。伸手将那枚戒指捻在指间,哼笑,是在笑自己,笑自己的长情,他是个会疼女人的男人,但不是个擅于留情的男人,因为他的身份根本就不需要他对一个女人长情,他一直以为自己只会记住那个逝去的发妻,毕竟是她伴他走过了人生最困难的那段日子,他尊重她,然而眼前这个女人,他到现在还是弄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五十七 抑与扬 二自那个雨夜后,崇华苑的宠辱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他算是个自制的人,即便是专宠谁,但也不会整天让她侍奉在侧,只是隔三岔五地来一趟。“再过几天就是太子殿下的生辰,陛下想好要赐什么了没?”一边收拾他的衣衫,一边旁敲侧击,这段日子他为了西北的战事,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太子那边已经许久没召见了。“让内库照往常送一份过去就行。”生辰?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什么生辰。“太子今年就满十五了,照往常送恐怕不妥。”说起来太子也算可怜,生母早逝,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太子,整天过着尔虞我诈的日子,与父亲之间也渐渐变成了君与臣,亲情早就淡薄了。“这样吧,多请些人来,趁着他的生辰,热闹一下。”莫蓉点头,这么一来,他们父子之间到也有机会相处了。“忘了告诉你,你哥哥过几天就进京了,到时候让他一起过来。”“……”哥哥要来她当然也知道,只是——“他一个外臣,来家宴怕是不妥。”“什么外臣?他是你哥哥,按老百姓的说法,那是朕的大舅子,算哪门子的外臣?就这么定了。”舒展一下双臂,走出寝宫,外面天寒地冻的,但他却是神清气爽。过了五更,也该准备上早朝了,三两步跨上车驾。李琛赶紧招呼起驾,一行往东南而去……过了十月中旬,京都便陆陆续续开始下雪。莫蓉照常每天都要来女儿的寝宫一趟,陪她读书学礼,诵读女训,不过今天她来得比往常都要早,因为今天兄长莫函来朝复命,尉迟南也同意让他们兄妹见见。钟鼓声响了几次,早朝终于散了,莫函在宫人的引领下,一路来到了东华阁,此时大雪已近纷纷,莫函低头拱手,候于殿外,束冠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宫人禀报过后,才出来请莫函进殿,一进殿门,莫函便俯首下跪,“臣莫函叩见娘娘。”“哥,快起来吧。”宫人给莫函摆好了坐榻,自上次狩猎一别两三年,莫蓉怎么也想不到,兄长会生出这麽多的白发,可见那直道修得多不容易。“君儿,叫舅舅。”掩下心中的难过,低头让女儿叫人。尉迟西君看看母亲,再看看坐榻上的中年男人,最终还是听话地叫了一声“舅舅”。莫函听了直点头。“今天的朝会上,哥哥可还顺利?”莫函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陛下赐了银印,授大司农丞。”大司农丞?九卿之下的吏官,算不上是封赏,表面上看甚至是下调了,但这个位置却挺微妙——统计大魏国的财政收支。“哥,直道已经修好,这大司农丞,你还会继续做吗?”兄长入仕的目的就是想修建这条京东直道,如今直道已通,他恐怕不会在官场流连太久了吧?“眼下对匈人的大战刚刚开始,平奴、汉阳在前线奋力搏杀,朝廷里没有支应,恐怕很难走得太远,我跟祖父、父亲商量过,会继续留在朝中。”莫蓉颔首。莫函看一眼妹妹,“进京前,祖父让我给你捎句话,后人自有后人福,做得再多,也未必能让他们一世顺畅,一切顺其自然吧。”莫蓉拒绝皇子的行为,家里人自然也知道了,老太爷只是叹息一声,让长孙给孙女带来了这么一句话。老爷子说得对,她做了这么多,最后依旧还是徒然白费,有时候,人与天斗,真是显得很渺小。莫蓉对自己先前的行为也不好再解释些什么,只得点头称是,随即道:“京城的官场非同一般,哥哥在直道上又得罪了这么多人,想在此立身,恐怕很难啊。算来算去,能跟咱们莫家站在一边的也只有王家,可这王家任人唯利,很难说他们就真得靠得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