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到底谁对谁错,谁都怨不得谁,要怨就怨天吧,谁让它生出这些个争强好胜的男人!一切争端皆由他们而起。季海把不满六岁的小女儿云溪交给了四水,并让在她不在的时候掌管天海居,这女子冷静娴雅,确是个好女子,只是不知道宏儿有没有这个福气。这世上,怕是只有四水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皇上对夫人的病情秘而不发,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病情,即而破坏他的计划,他这一生,争权夺利、攻伐杀戮、阴谋计算,没一项不是机关算尽的,而季海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从夺嫡到最后,少不了的总是她,最忠心的也是她,这个女人啊……带给他多少东西,又让他失去了多少东西?根本算不清……他要让大金真正成为霸主,他也要她留在自己身边,这笔帐他早在心里暗自作结了,算不清他就自己选结局。征元二十年七月中旬,东傅水师全面溃败,金宏、龙眼带十万陆军登陆,攻进东傅国境,同月,齐征大军也攻破北关,大军南下直取东傅首京。段扬自刎于城门上,与国共存亡,三十几年的忍辱负重、抛却真爱,到头来不过是烟梦一场而已,他也算位明主,怎耐生不逢时。八月下旬,金谋、齐辉再次对垒苍狼山,完成当年没完成的愿望,这一生,他们受太多东西牵制,根本不能随心所欲地大战一场,如今趁着天下大乱,大家一把解决所有的恩怨以及对彼此的欣赏!季海独居大金营外十里的土屋院子里,一身缟素,连头发都只用木钗簪别。整日无事可做就是坐在院子里望天。大军出战的第十天,土院子里来了位稀客——六爷金虑,一身粗布衣裳,胡须蓄得很长,完全找不出二十多年前那位英俊的六王子的影子。两人相对,良久无语。“三哥,我见过了。”季海低眉笑,“他让你来带我的吗?”金虑苦笑,“三哥向来不给人留余地,连最后的幻想都不留给我。你们……真让人羡慕。”“是吗?让人羡慕可不像人说得那么容易啊。我可以骑马吗?”指着他栓在门侧的黑马,“好多年没骑了,都快忘了那感觉了。”金虑点头,回身去牵马过来,季海撑着身子站起来,头上的木钗无意间滑落,一头青丝垂到腰下,他说喜欢看她的长发,她就为他留了这一头长发,如今就散着给他看个够吧。“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最爱缠着二爷教你棋艺,老说二爷偏心,只教三爷不教你。一生气就爱拉着我跟你赛马,每次跑完两圈回来就笑我跑得慢。”季海坐在马上,眼睛望着滚滚黄沙,笑得非常灿烂。金虑牵着马,慢慢走着,被夕阳映得通红的脸上全是迷茫的笑,“是啊,每次看你骑马就想笑,你的马总是跑得最慢,我就一直想不通,后来才知道三哥总是给你挑最老的马,怎么可能跑得过我们?那……有多少年了?”“三十年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觉得就是昨天的事?”“呵呵,昨天你还在军中吃麻薯吧?”“也对,昨天我还在军中吃麻薯,我现在到知道了一件事,麻薯比栗饼子还甜,还吃得饱。” 金虑哈哈大笑,胡子上沾了一层细细的黄沙。黄沙过后是一片乌鸟的啼鸣,眼前血阳西挂、旌旗倒地、尸横遍野,金虑勒停黑马,远眺远处的山岗,到了!季海踩着马镫下来,从袖子里取了块黄绸递给他,“他给你的。”金虑打开黄绸,上面的字是用红丝线秀的:酌封六王金虑为廉正亲王,辅佐新帝金宏登基,接旨之时兼升北伐主将,以祥龙令为凭,领乐山余部十五万大军直攻北齐,钦此!季海从袖子里取出了祥龙令给他,“这东西我替你保管了二十年,如今也该是归还的时候了。”金虑接过祥龙令后愣了半天,即而仰天大笑,“父王!您说得不错,只有三哥才有这个本事成为大金的帝王!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发配他北疆二十年,让他偿尽人世之疾苦,压其稚性,增其耐性,而后才委以重任,他要把他训练成大金真正的辅政之臣。季海回身望向山岗,他似乎正在召唤她呢。“三嫂……”第一次这么叫她。季海回身给了他一个微笑,他终于能正视现实了。“三哥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跟齐辉死战?”“他说这一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让大金永远成为五国之首,一个是让我一直陪伴着他,如今两个都完成了,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了。”并不回头,向着血阳走去,他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此一战又势在必行,既然如此,两个梦想就一起完成吧。金虑站在残阳之下,看着季海的身影消失的红辉里,久久之后,两滴眼泪落进黄沙。她终究只能是三哥的人,谁也抢不走,也不该去抢!苍狼山北坡上,两个衣麾破碎的男人正躺在山石上大口喘气,他们今生总共对垒过四次,三次难分胜负,这一次一定要分出个胜负。“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决定跟我一决生死?”齐辉仰面朝天,脸上已被血和泥土粘满,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金谋闭着眼睛大口喘气,右手摸着左臂上的箭一使劲拔了下来扔出老远,“终于有你猜不到的了。”一个使劲撑起上半身,奋力用枪杆支撑身体爬起来,“我比你像人,我还有点感情!”“哼!”齐辉也用尽全力站起身,“五十步笑百步,咱们俩都是绝情的人,瞧,眼前这数万的死尸不就是你我亲手葬送的!”用手整整歪掉的牙床。季海一步步接近山坡,两个血人依然在打,只是动作异常的缓慢,力气都耗光了吧?但谁也不愿意先倒下。她回身望望大金的方向,那片土地上留下了她太多的东西……终于——两个几乎斗了一生的男人互相把枪头插进了对方的胸腔!季海爬上山石,她在等着他。齐辉转过眼望见一身缟素的季海,再望望近在咫尺的金谋,他不明白她怎么会来这里。金谋一个用力把齐辉踹了老远,两人都跌坐到地上,枪头依然插在彼此的胸腔里。季海从袖子里掏出白色丝巾,走上前,给他擦掉额头上的血泥,就像三十年前他第一次把她的手放进嘴里一样,他们的爱源自信任,他们的信任又源自于爱,如果这世上的男女都能像他们一样相互信任,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怕不怕?”金谋松开捂住胸口的手,任由血往外流。季海摇头,“跟你一起,我从来没怕过。”“你想先去哪里?我陪你去。”呼吸粗重,身上的力气随着血流慢慢消失,只能抵着她的额头借力。“我想回一趟当年那座雪山,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那座。”“那儿离这里不远,我们骑马吧,这次我不让你骑老马了……”她撑不住他的重量,两人相对跪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