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擦嘴,扶墙站起的时候,巷口处投来一道高挑的影子。我这会儿看什么都是摇摇晃晃的,这其实挺像恐怖片里的场景,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很熟悉。我知道不可能是别人。看到凌霄平安归来,我一直处在高压状态的胃终于造了反,痛得我滑坐在地上。他走到我跟前,蹲下来扶着我的肩:“没事了,照片我删掉了。”像哥哥安抚闯了祸的弟弟。我总算知道,他冷冰冰的口气中偶尔透露出的温柔,是承袭自谁了。巷子里太黑,我瞧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挂彩:“我都说了让他们去传了!老胡不会把我开除的!”“对你总不是什么好事。”凌霄的声音平静如水,泪水却在我眼眶打转,太不中用了,我埋着头,拼命捂着胃。是我不计后果的莽撞,无意间戳中了他的软肋。那天我们光荣负伤,不得不翻墙回基地,那墙头往常看起来小菜一碟,今天却尤其显得高不可攀。“你伤得重吗?”我问凌霄。他说只是皮外伤,因为刚好有警车经过,没出什么大事。我根本不信他,这人的信用在我这儿已经是负数了。我说:“行,那你上,上去了再拉我,我胃疼。”凌霄回头看我:“不是吃过药了吗,怎么还疼?”“药哪有这么快啊,”我狐疑地盯着他,“你行不行啊?不行别勉强。”凌霄一语不发走到墙下,我心想这家伙不会赌气要硬来吧,刚想喊住他,他已经说上就上,出乎我意料,上得还挺轻松利落的,我才放心下来,应该是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哪晓得我这边一晃神的工夫,墙上的人就不见了!墙那边传来“扑通”一响,我心说坏了:“凌霄?凌霄?!”顾不上胃疼,我退后了几步准备上墙,“你振作点儿啊,我过来了!”如今我也是三两下就能攀上墙头的人了。我骑在墙上往下看,刚从路灯那边过来,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只看见乌麻麻的一片,一个人影都没看到。逗我玩呢?!“凌霄?……队长?……队草?……凌霄儿?”“啪。”手电筒的光冷不丁朝我射来,准确地打在我脸上。“不是还胃疼吗?”凌霄的声音就在下方,清冷中仿佛还有分促狭。我拿手遮着光,只瞄见强光后一抹修长的身影:“够了啊!再不移开我可生气了!”凌霄摇摇头移开了手电光,浅蓝的光束来到墙的下方:“下来吧。”和凌霄一起摸黑上楼好像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队长,”我说,“谢谢你今天帮我删了照片,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都喝橙汁。”凌霄走在前面,“嗯”了一声。我目送他走到门前,随口对我说了声“晚安”,忍不住喊住他:“凌霄!……我知道你还有别的顾虑,我就想跟你说,我有心理准备。我真不怕。”他沉吟半晌:“乔麦,你热爱击剑吗?”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以着明亮又迷惑的眼睛。“热爱。”我说,耸耸肩,“没办法,这世界上的确有些人有权有势,能让我无法站上最高的赛场,但是他们也无法打压我的热爱,我热爱击剑,就像阿甘热爱跑步一样,只要拿起剑就可以了。再说,”我想象着他此刻注视着我的眼神,笑了笑,“只要有你在,哪里都是最高的赛场。”ROUND 10队里终于要出最后名单了,将要决定哪些人只是来国家队走一遭,哪些人可以站上最后的奥运赛场。老胡站在我们面前,名单在他手里,队里的每个人表情都罕见地严肃,老胡却没有看手里的名单:“在我宣布最后名单以前,我要先宣布一件事。”老七和大胖都很紧张,我也紧张,我们那些日子里翻过的院墙该不会到了要被清算的时刻了吧。“凌霄,”老胡走到凌霄面前,“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国家队的一员了。”老胡一语惊人,我惊骇,全队哗然,凌霄也愣住了。“为什么?!”我问。“有人举报你私下参加地下比赛,证据确凿,既然举报到我这里来了,我必须照规矩办。”举报?怎么会有人举报?凌霄参加地下比赛的事除了我没人知道!“等等教练,这里面一定有哪里不对!”老胡没理我,只看着凌霄:“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凌霄站出来,朝老胡深深地鞠了一躬,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凌霄。”老胡喊住他,“我很抱歉。”凌霄停在大门前:“抱歉的是我,抱歉让您失望了。”他面朝训练馆的众人,再次鞠躬,“多谢您的教导。”上午的训练我根本没法专注,训练一结束我冲到办公室,门也顾不上敲:“地下比赛的事是谁举报的?!”老胡冷冷地看着我:“怎么,你以为天下有不透风的墙?”“这不公平,开除队员这么大的事,你也得透明化吧,你说有证据,证据呢?!”“有你这么跟教练说话的?要证据是吗?拿去!”我接过老胡抛来的手机,上面有一段音频,我一头雾水地点了播放,音频开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凌霄?你怎么又来了?真的不用来看我了,眼睛上的伤早好了,韧带损伤那是旧伤了,不关你的事,我再住两天就能出院了。”“你经纪人来看过你吗?”是凌霄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他的声音由近到远,应该是走进了病房,我听见他把什么放在了柜子上。“我打不了比赛了,”说话的毫无疑问是小关,“他应该没空来看我吧,都理解啦,谁都是混口饭吃嘛。说起来,我都没想到唯一来医院看我的会是我的对手。”“我知道你在紫山市是一个人。”小关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直觉。”“哈哈你直觉挺准的,以前我在广河那边的俱乐部教击剑,后来家里欠了高利贷,现在的经纪人就找我过来这边打比赛,一个人是挺难熬的……不过我不懂,你都在国家队了,为什么还要打地下比赛?因为钱吗,不至于吧?”“我哥哥以前也在这边打过比赛,我想知道地下比赛是什么样子,他打比赛时是什么心情。”说这些时,凌霄的语气很是稀松平常。“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即使问他,听到的也都是假话吧。”小关笑了笑:“我觉得你这个人挺难懂的,但是地下比赛嘛,想想也知道没人能乐在其中吧,你哥哥当初一定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才会打这种比赛吧。”“嗯,我本来想知道他当时有多绝望。”凌霄说,“可我好像错了。”“我不知道你哥哥的情况,但是对我来说,地下比赛虽然残酷,却是绝望中的希望。你哥哥他……所有比赛都坚持下来了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