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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错觉还是车动了?”李慢慢地说。这不是什么好事。这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刚才汽车都不受控地滑动了,怎么想车轮都应该被泥浆牢牢黏在地面上才对,但越来越摇晃的车内环境告诉他们,汽车同时也在受到狂风的影响,而且短时间内无法摆脱这种可怖的境遇。天空和大地……正在进行一场拔河比赛。在人类的拔河比赛当中,比赛双方有时会因为力有不逮而摔得七零八落;但大地无法绊折狂风、狂风也无法撼动大地,此时此刻,唯一能被它们联手损坏的,只有那脆弱的、人造的“绳索”。如果没有救援,这辆越野车不是被风吹跑,就是被泥浆冲下土路,时间再长一些,还可能被决堤的河水卷走,除非附近的河流不在这场暴雨中泛滥,但就算地理学得不怎么样的理查德也知道这只是纯粹的幻想——奥卡万戈三角洲基本上就是靠着河流一次又一次的泛滥才能在雨季扩大将近一半面积的。三个人在车上死一般地等待着,等待着狂风减弱了它的威力,等待着大地在这场拔河比赛中占据上风,等待着泥浆卷住汽车,流向路沿,而车轮陷入空转状态,唯有方向盘还有些用处。就在他们以为今天肯定逃不过被冲入树林,甚至可能是在侧翻状态下被冲入树林的命运时,大灯照射的区域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庞大的身影。那身影的主人犹豫了片刻,又像接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飞快贴近,直到向导和理查德可以在暴风雨制造的帘幕里看到它温柔的眼睛,然后伸出长鼻子,勾住了越野车的防撞栏。“天呐!”李叫了起来。理查德几乎没有听到这句惊呼。金属扭曲和断折时的哀嚎声盖过了他的声响。作为整个二代象群里最高大、最强壮的成员,贾希姆在“抓”住越野车的第一时间就成功地减缓了汽车的滑落趋势,也让汽车上坐着的三个人稍稍放松了一些,可他们都知道,仅仅只有贾希姆一个,仍然不足以消减这场危机——它在对抗风、对抗雨、对抗泥瀑。“呯!”又是一阵摇晃。理查德惊恐地看到,防撞板单边已经被贾希姆拆了下来,而汽车也因为着力点受损再度陷入了下滑状态,这一次甚至比先前还要迅速。小公象发出了一个只能被形容为“不高兴”的咆哮声,立刻试图转换牵拉的位置,但有什么存在比它行动得更快,从另一个方向托住了汽车。因为后侧的灯光恰巧被挡住,李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团,然后是黑乎乎的第二团,两团黑影一大一小,恰好挡在了汽车下滑的路上。他的心狂跳起来。害怕强光伤害动物,李捂住手电筒的一端,谨慎地活动重心,慢慢靠近。光线只是一转,他立刻有了一种冬天坐在壁炉边喝热可可的感觉——高兴得快要咕噜起来了。“达达,好姑娘……”也不管外面能不能听到,他喃喃自语,“老天!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个拯救世界的计划,对吧?”就像回应他的话,更多大象出现在了汽车周围。凡灯光照到的地方,都是庞然的身影。在这雷云降下的天灾当中,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李忽然意识到:尽管那为它们裹上毯子、捎来乳汁的时日好像还在眼前,但这些小象中最高的已经和汽车等高,甚至比汽车还高,能够披荆斩棘、对抗风雨。曾经被拯救、被保护的,现在在拯救、在保护。即使保育员们仍然愿意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它们,像牵挂孩子一样牵挂它们,像守护孩子一样守护它们,为它们的一去不返喜忧参半,为它们的小小探险提心吊胆,但这些孩子们已经准备好了。也许……是时候放手了。第438章 暴风雨把达拉加营地打了个措手不及。持续数小时破纪录式的降雨将林地浸成泽国,狂风吹折了大树的枝干,洪水冲垮了用于防范强降雨的潮汐围栏,要不是保育员们反应及时,至少头小象会被困在地势较低的圈舍里。当班保育员洛伦佐在这场紧急救援中被倒下的围栏砸伤了脚趾;阿斯玛因为坐着轮椅,撤离不便,在监控室里被困了好几个钟头……但最危险的还是身处野外的人组,直到他们被吊上直升机,都还有消息不通畅的人在为他们忧心忡忡——当然,这点担心没过多久就“消失”了。回到营地的理查德身上打着寒战,脸上却神采熠熠,好像他不是差点被泥浆冲进河里,而是刚刚参加完什么值得吹嘘的晚宴;李则表现得更加喜气洋洋,全程不厌其烦地描述着他们是如何被困在风雨里,又是如何被孩子们“英雄救美”。如果不是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倾听,当即就会有人挖苦说这是共事多年里李最有“文采”的时刻,但因为保育员们都沉浸在“小象反哺”的梦幻当中,暂时没人能腾出手去“制裁”他。梦幻,奇异,振奋人心。怎样形容都好。人们总是喜欢传唱“动物报恩”的故事,保育员们虽然并不认为自己在施与的是一份“恩情”,却也憧憬支撑着那些报恩之举的深沉的爱意,而现在,报恩的故事就在身边上演,他们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触动,更坚定了“一切付出都很值得”的信念。是啊,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们是在这条路上志同道合的战友,他们共同守卫着乌托邦一样的瓦哈里与达拉加,他们从世界各地解救并接纳这些孤儿小象,抚养它们长大,他们是世界上最了解这些小象的存在,不少人至今还能在钱包、手机里翻出每头小象刚来营地时的照片。正因此,他们共同分享小象们今日还报在理查德与李身上的爱意,也正因此,在感动过后,他们也得出了和理查德与李一样的结论:雏鹰长大了,即使是保护绳,也不宜再拉了。于是,在这场差点把半片树林冲塌的暴风雨之后,营地对象群的跟踪频率迅速下降,每天从早到晚不间断的近距离陪伴变成了一周次的检查,然后又变成了临时起意的、没有规律的拜访。人类释放出来的信号是鲜明的。在最初的困惑过后,二代象群迅速意识到了“追踪者”的缺席,意识到了人类正在把定位从“父母”向“老朋友”转移,从“卫兵”向“后援”转移,顺理成章地,它们也跟着改变了自己的行为模式。理查德第一个注意到了象群的“异动”。这天他开着车去拜访象群,甫一抓起望远镜,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当象群穿过林地、走入草甸时,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就好像一盒原本按顺序排列好的彩色蜡笔忽然被摆到了错误的格子。一个认知随后击中了他——象群的队形变得没有那么随意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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