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翻面来回辨认了几遍,说道:“这是那座云观里的钱币,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拿?”男人嚅嗫着解释道:“我……我只是见这铜币古朴,以为值钱……”倾风将东西在手心抛了下,说:“我代你去。你回吧。”“我就这样回?”男人快被吓破了胆,犹疑着小声道,“您不同我一起下山吗?”他很没出息地说:“少侠,我、我怕……”倾风没有笑话他,略作思考,将随身的剑递了过去。“你可以先在这里休息片刻。若是害怕,也可以等天亮了再下去。回去后将剑暂寄在城内的刑妖司处,我会自己去拿。”男人如获至宝,千恩万谢地将剑抱到怀里。这剑的材质与模样,都像只是把极寻常的木剑,可他一入手,便觉得有股暖流在四肢百骸内冲撞,腿脚的疼痛都缓解不少。定是件至宝!定下心后,他才有闲情思考其它,当下忧虑道:“可是官爷,少侠,我若是拿了姑娘的剑,您该怎么办?”倾风淡然摆手,道:“我的事,你不必管。回吧。”未说完便朝着灯火簇拥着的那条小径走了过去。男人目送她离去,几番张口欲言,艰难忍住。不过几步间,人影与灯火俱是远去了十数米。男人揉了揉眼,尚有些不敢相信。一股阴凉随之从他身上退去,他下意识挺直了背。林间鸟兽虫鸣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天色也趋向黯淡。男人不敢再做久留,单手抱着剑准备下山,方走两步又回过头,咬咬牙,将那挑了一整晚的柴垛重新担上。等他飞也似地逃至山底,朝上方仰望,山上哪里还有什么石灯、古观?他这才丢下扁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俯身连连叩拜。左右不过数十步,看似有百来米远的道观已在咫尺眼前。倾风一脚踩上青色的石板长阶,围墙内外的光色登时皆被挑亮。不似深夜,更近黄昏。这里的妖孽比她还会故弄玄虚。是跟哪里的江湖骗子取的道?倾风暗忖,正要推门,大门却先从里头被拉开了,里头站了个长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对方穿了一身白色的轻薄长袍,五官只能算得上普通,可面庞盈盈发光,衣袖无风自扬,硬生生衬得他仙风道骨起来。二人互相打量片刻,倾风眉梢轻跳,险些没控住表情。山羊胡先行客套道:“晚来亦是客,小友先请进。”倾风略一颔首,迈步走了进去。庭院后方有棵百围大的古树,繁茂的枝叶从墙后伸展而出,遮住了院内大半的天光。根根红色的布条悬挂在枝干上,垂落下来,看着颇为艳丽壮观。山羊胡立在旁侧,见倾风左右张望,目有好奇但镇定自若,甚为欣慰地冒出一句:“小友初来此地,还能如此处变不惊,不愧是我主的有缘人。”倾风闻言转向他,接了一句:“你主?”山羊胡右手背在身后,眼也不眨地开始颂扬道:“我主是上古大妖的血脉,显能已有数百年。而今的刑妖司司主白泽先生亦是他的好友。我主此番去京师访友归来,听闻界南这里萧条零落,特意前来体察,顺道受先生嘱托,寻一有缘人收作小徒,随我主修习。”倾风沉默了。山羊胡未在意,当她是震撼得难以成言,侧身做了个手势,引她入内:“此地是我主施展的妖域……你可知何为妖域?”“唯有妖力深厚的大妖方能施展妖域,此地凡人不可进。”倾风缓声道,“我也是修行人。”她所谓的修行人,不修仙,不修道,只修身养性、昭明法理、护国卫道。这是刑妖司的宗旨。山羊胡笑容微变,顿了顿,问:“你是刑妖司的人?”倾风立马道:“不不不,我学艺不精,还不是。不过我师父是。”山羊胡点头,又问:“你可有领悟大妖遗泽?”倾风叹息,语带羞愧道:“资质愚钝,不曾。”山羊胡笑道:“那你该知妖域的规矩。”“知道少许。妖域的规则各有不同,凡人误入,只要不触犯妖主的忌讳,活上一夜,便可出去。”倾风羡慕地说,“我师父说,凡人若能安然走出妖域,得妖主赏识,就有机缘可以领悟大妖的遗泽,掌天地之伟力,常人不能及。”山羊胡满意颔首:“不错。”说话间,二人已穿过侧面的小路,进了后方的大殿。大殿前的灯火都是亮着的,左右是回廊,殿门尽数敞开,正前方可以直接看见一尊金塑的神像。空气里香味浓郁,涌进倾风的鼻腔,直冲大脑,带来一股强烈的昏沉感,不过转瞬被她压下,恢复清明。倾风不动声色问:“这里供奉了几个大妖?”山羊胡沉下脸来,低声呵斥道:“我主是遵从司主的嘱托来此传道,你纵是不称一句仙君,也该随司主的意愿喊一声先生。莫要妖啊妖的挂在嘴边,辱蔑我主!”倾风稍显错愕地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收敛了神情,顺从问道:“请问这里有几位先生?”“摆在主殿供奉的,自然只有我主一人。至于门徒弟子,有几十人。”山羊胡拿腔捏调,语速缓慢,“你且宽心,我主与旁的那些妖物不同,最是心慈。此地妖域也只有一个规矩,祭血一碗。若先生瞧得上你的天资,你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区区刑妖司都可不放在眼里。若你与先生无缘,明早可自行离开。”倾风随他上前,行至门槛时停了下来,定定看着高台下方的两尊泥像,若有所思,觉得有些眼熟。山羊胡顺着她视线瞥去,清了清嗓子,指着右侧站位稍前的泥像介绍道:“这位是陈氏子弟,戍守界南有十余载,曾经也算是个声名煊赫之辈,叫陈冀,你当耳熟。”“哦……”倾风恍然受教,频频点头道,“确有所耳闻。”山羊胡措词间暗带不屑,昂首张狂道:“他曾随我主修习,可惜未能成为我主的弟子,后自愿为我主护道,如今姑且可以算是我主帐下的一位能人。本是没资格进这主殿的,不过我主既是来界南传道,念其劳苦功高,还是将他摆了进来。”“他不是刑妖司的人吗?怎成了你主的门人?”倾风好奇道,“不曾听说过啊?”山羊胡斜睨一眼:“此等隐秘你自然不知。不要多问。”倾风谦卑应是,往前走了一步,顿足回忆道:“说起陈冀,又说到大妖,我听师父提过一两件玩笑事。”“传闻有只黄鸟,拿着神兽酸与留下的尸骨,非说自己是上古妖兽的血脉,在东城山区作乱,掠杀路人,结果被陈冀一剑制服,拔光了鸟毛,悬挂在高枝之上受日晒之刑。陈冀回界南的路上,又碰上了一只狐狸,也很有意思……”倾风说得不急不缓,目光往那高台上的金像浅淡一扫,唇角带着丝讥讽的笑意:“那狐妖生有三条尾巴,该是狐族的天骄。蛮横拦着陈冀说要试剑,被陈冀当做黄鸟的同伙砍断了一条。狐妖心生怨怼,想偷陈冀身上的东西,结果又被砍断了一条。不知如今已修出几条尾巴。总不会变成一只无尾的狐狸了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