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心里也想,刑妖司的一众弟子,与京城数万的守将,能挡得住这波铁骑的践踏吗?京城和乐太平了那么多年,还经得住战火的焚烧吗?陈冀带了几人离开京城,先生身边还有什么人可用?她又能做什么?难道光坐在这里等死?陈疏阔说着默然半晌,情绪远不如面上平静,调整好声音,旋而又道:“破开秘境是其一。其二应当还是为了陈氏蜉蝣的秘密。”倾风在这灭顶之灾前强自镇定心神,搜肠刮肚地思考着自己所能,声音尚留着沙哑:“秘密?”陈疏阔说:“天底下哪有什么能叫六万多人同时领悟的遗泽?所有的蜉蝣之力,其实都出自于一枚尸体。”倾风心脏跳了两跳,想到林别叙同她说过的,蜉蝣这项遗泽的来历。陈疏阔略一颔首,应证了她心中猜想:“就是传说中那只在白泽消陨时,歇停在他额头,蒙白泽传道,一瞬参悟天地真理的水上游虫。一瞬悟道,一瞬身死,与白泽的尸骨融为一体,经流水冲刷多年,凝结成一枚晶石。多年前先生将它交予陈氏保管,如今在驭空师弟的手上。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妖主是其中一个。”作者有话说: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李煜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需醉倒。岑参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醒世恒言第106章 剑出山河(他终是无缘再见四人重聚时的光景。)这一夜听到的事情太多。既有族亲尚存的庆幸, 又有灾劫将至的惊惶。短短一日,倾风好像过了有一月之久。她抱着长剑坐在老树下,感觉铺天盖地的家国情仇忽然就压到了肩头, 诸多悲喜交加,最后全成了理不清的头绪,如同眼前这片长在荒丘残垒上的杂草,疯狂而野蛮,鬼影缭绕。倾风长叹了口气。思考这些阴谋诡计本不是她所长,就算把脑子掰成八瓣也不很够用, 合该是白泽的事情。她心烦意乱地想,如果是林别叙在这里该要怎么办。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被她转眼抛到脑后,深感晦气地摇了摇头。那小子估计会把脚翘得比她还高,往地上一躺,然后扭头问,“倾风师妹,你觉得呢?”。倾风师妹只想打人。百姓们陆陆续续地睡下,夜也寂静下来。倾风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内心反倒愈加平静。不是因为什么大彻大悟, 而是百思不得解后干脆把破罐子给抡碎了。是了,反正搜罗她一身, 也就宝剑一把,烂命一条。事到临头又不容退缩, 只有豁出去一件事能做, 那她怕什么?反正妖王瞧不上她这半个剑主, 此局唯有以杀破道, 等出去后就随陈驭空一道快哉杀敌。不定社稷山河剑瞧她英勇, 乖乖飞到她手上。她便顺便把妖王那小崽子给屠了, 反杀到妖境里。越想越是不着边际,倾风把自己给逗笑了。她握着宝剑枕在颈后,刚要阖目休息,天色开始转灰。浅眠的百姓立即清醒,坐在地上远眺东方。尚有一搏之力的青年扛起农具,自觉走到人群外围,做好迎击的准备。倾风也站起身来,倒提着剑静等旭日高升。凉风忽起,银河渐落。春末夏初的太阳如同一把烈火,瞬间烧亮了半边天。玉坤城的穹顶仿佛是一层透明的泡沫,被初晨并不刺眼的日光一照,破碎成无数细小的白光。这座由六万蜉蝣道陨所布成的秘境,终是在维系了十五年之后,于一片天光中悄无声息地消融了。而在古城尽头的上空,如蜃楼般矗立起一座高山。满山红紫花枝被笼在山岚之中,烟云水气弥漫成一片。翠峰如簇,郁草漾漾。陈疏阔见她看得入神,撑着竹杖走过来,轻声道:“那就是,妖境的少元山。”倾风透过那满山的云雾,感觉有双眼睛穿过万里长的时空,朝她望了过来。那道似有似无的视线,莫名在她心头攥了一把,她用拇指顶开剑鞘,目光上移,落向更高处的穹顶。“咚——!”辽阔的钟声撕裂昏沉的天幕,传遍上京城的街巷。“今日天上出了一道奇景!”年轻的仆役端着水盆走进屋,将巾帕拧干后,仔细为纪钦明擦洗额头的冷汗。嘴里絮絮叨叨地说:“日头才刚出来,天还没彻底亮呢,西南那一片就蓝得刺眼,一道光线跟界分了天地似的,云都翻没了影!主子,你要是现在醒来,正好还能看见。”纪钦明眉头紧皱,五官因痛苦而狰狞,面上肌肉抽搐,挣扎着想要醒来。仆役低声唤道:“主子?你怎么了?”他见纪钦明嘴唇翕动,以为他在说话,忙俯下身去听。纪钦明豁然睁开眼,倒抽一气,抬手将他推开。“主子!”仆役往后一跌,迅速稳住身形,欣喜叫道,“主子您醒啦?”纪钦明听见他的喊声,才意识到自己尚还活着,短促地剧烈地呼吸,调转眸光去看床前的人。那仆役年轻的面庞在他带着水光的视野中变得模糊,眉眼如一团打湿的墨画,他仿佛看见纪怀故站在他面前。又到了临行那日,他给儿子整理歪斜的衣襟。纪怀故受宠若惊,眼中精光慑人,抬手起誓向他保证道:“父亲,我走了,定将那小贼缉拿回来,由父亲发落!”纪钦明拍了拍他的头,又摸了摸他的脸,对他说:“去吧。”纪钦明眼眶盛不住水渍,流下一行清泪,柔声叫道:“我儿。”人到末途,是能知道自己将死的。纪钦明蓄力想坐起来,才想起自己没了右臂,起到一半又脱力摔了回去。伤口撞上床沿,重新崩裂,血液浸透衣物染了出来。仆役尖声叫道:“主子!快来人,主子醒了!”纪钦明笨拙地抬起左手,看见一道血色的妖力,正顺着他指尖的经脉飞速往上延伸。他混沌了数年的大脑在此刻骤然清醒,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那些不曾察觉的迷障被紫光雷电劈开,得以现出真相。他以为世道昏昧而自己清醒,一直在冷静克制地谋划,步步为营,不曾受过身边妖族的蛊惑。然而思维不经意的偏差,一步步将他导向歧途。他怎么会将对方看得如此天真?妖王殚精竭虑,同他一样,只是为了一个剑主?“错了……错了!陈冀……”纪钦明终于醒悟过来,竭力翻身下床,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下摔得头晕目眩,他吐出口血,又踉跄地爬起来,走向挂着长剑的那面墙。刚跑出去叫人的仆役冲了回来,见他鲜血淋漓地往里走,吓得六神无主,哭喊道:“主子!您怎么了?这院子出不去了,叫人给围了。”仆役想将他扶回床上,纪钦明厉喝一声,将人推开:“走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