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平换衣完,查看电话,收到米雪的短信,说先回家了。Alex送她。他忽然停下动作,沉重地坐在客房衣柜对面的床上。事情发生的速度太快,不仅是今晚,而是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那些潜在却未被留意的感情。好像一个慢镜头的世界忽然被喊“卡”!一双神,或是导演的手拨快了时间。然后所有被准备好各就各位的情感从再“Action”那一刻开始发酵膨胀爆炸。他不明白该怎么办,自身也被卷入暴风雨,而不再是局外旁观者。他应当现在回家吗,安慰小妹,可他能够说出怎样安慰的话。他可否引用王尔德,说“心生来就是要破碎的”。可心碎的痛苦,他替代不了她。掩住的房门响起清脆的叩声。陈一平深呼吸,还是用通用的英文问:“是谁?”“是我。”她足够自信。你忘不了我的声音,我是Tonie。他转头看眼客房,才打开门。“请进。他们要你来催我?”“不。”她扯了张椅,就在陈一平对面坐下。“玩得差不多了。如果你现在回去,你的好朋友可能会嫌你打扰。”“那你?”有床,有酒,不打不相识。这样的发展,像是又一场飞来的一次性艳遇。而另一边,邓特风停下车,差不多是同时,下午的公路旁,米雪无力地推开门,朝着野草呕吐。邓特风从车上取纸巾盒,不断递纸给她。他从没看见过一个女孩子这样难过,不仅是身体,更是心情。她再抬起头来时,巴掌大小的雪白脸孔上都是泪水。双眼肿了,楚楚可怜。“Michelle……”邓特风皱眉。“你还好?”“我不好!”她哽咽地大叫,又扑进他怀里。“怎么办,我喜欢他,我才发现我好喜欢他!我只能看他换女友。他不会为谁停下来的……我不想喜欢他呀!我想喜欢你,喜欢你,好不好?”她的手抓紧邓特风的衣襟。他却只是僵直地立在原地。与此同时,江家距泳池最近的客房里。拉起的百叶窗遮蔽了花园中丛丛月季和碧蓝色水汪汪的泳池景观。房内气氛暧昧。“你不要想多。”Tonie眨眼,手扶着椅背,很运动女孩地坐着。“我是想说,有人中意你。那个小男生,你没看见他看我的眼神,好似要把我吃掉。最有趣的是他自己不知道,你知道,还装。不愿面对自己的BI真是讨厌。”面对一个女孩娇柔的指控,是男人都不会生气了。是啊,现在问他性向,他还会第一反应straight,那不过是过去廿余年积累的条件反射。陈一平从不认为世上有人是百分百异性恋的,人不是电脑,选项不是只有1和0。绝大多数人的性向或者用百分比来表示更确切,80%异性恋可能性,20%与同性发展关系可能性。这个比例随时会变。他以前大约是80/20,现在是70/30。如果邓特风不是米雪的……他不会抗拒与邓特风顺其自然地发展,可能未来定位在朋友,可能未来定位在情侣。可是命里没有“如果不是”。在一切发生以前,该成为必然的已经都成为必然。公路上,邓特风扶抱着米雪上车,她像一只面无血色的幽灵,依靠在座位上。阳光照得她近乎透明,强烈到残酷的地步。他也喜欢她,他不会表达,可和她一同赤足海滩漫步,吃Gelato喝奶茶,聊他们熟悉的人,都很美好。如果此时不开口,或许他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注定要伤害她的话。可在他心中,既然明白爱,那么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没有将就,不能把没有当有,不能隐瞒。要花费许久,邓特风才下定决心,说:“Michelle,我想我们不合适。”而遮蔽了日光的房间里,陈一平说:“他是我妹妹的男友。”这感情与关系复杂得超出她预料。“……抱歉。”Tonie反射性地说。她张了张口,却没其他可说。她终于站起身。“我该回去救Rita了。哦,忘了告诉你们,我不是Rita的‘friend’,是‘girl friend’。你朋友注定要落空的,我们和Rudy是朋友,代她教训下你那个自命风流的朋友,要他以后擦亮眼。”报应不爽。江绍不是米雪,陈一平不担心江绍受伤。可以看戏。“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她步伐轻盈,走路好似蹦跳,一回头道:“你像我第一个男朋友。”“你不是只喜欢女孩?”Tonie回他个笑容。“没交过男朋友,怎么知道只喜欢女孩?”午后走出去,江绍果然一副倍受打击的样貌。Rita见到女友,抱住她腰,从鬓发吻到嘴唇。江绍更沮丧,陈一平坐到他身边揽住他,安慰这一脸了无生趣的花心大少,江绍便将脸埋在他颈边,嘤咛道:“一平我要和你在一起。”两个女孩道别后离去。陈一平说:“好啊你去拿号排队。”江绍哀怨道:“当年一起看成人片叫我达令,七年之痒过了叫我排队!”“我和你看的是成人片,又不是断背山。”江绍低低笑起来,陈一平也笑,然后江绍第一次跟他讲实话。“米雪那件事,对不起啊,兄弟。”陈一平叫他收敛,他故意放纵,想米雪对他死心。江绍知道自己爱一片森林,不会为一朵小白花驻足。他疼惜米雪,对米雪心动,却不会是她的良配。爱情观念、性观念都太不同,如果尝试,只会是伤害她。而陈一平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她被伤害。“知道了,兄弟。”一栋别墅里,又剩下他们两个,在日光下、泳池边看水看云。有时友情真要比恋爱长久。可是就连对最至交好友如江绍,陈一平都没办法开口说,我被一个人中意,不对,是我可能中意一个人,那个人是我最在意、最不忍她伤心受痛的小妹米雪的男朋友。他其实不那么明智,也很懦弱,比如今天,很想就呆在江绍这里,不回家,避开米雪。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然而他只坐了几分钟,还是选择回家。他是不能看见她难受,不能看见她流泪,但他更不能想象她一个人伤心。那天直到晚上,米雪都紧闭房门不开。陈一平总有种电流一样断断续续的心灵感应,他小妹扑在床上啜泣,他只能尴尬地站在门外。像是五、六年前她初潮到来,把自己闭锁在卧室的盥洗室内。陈一平确信她一定经受过完整的生理和性教育,可她剧烈地抵触自身变化,好像一只蛹不愿咬破茧化成蝶,变成一只叫陈一平手足无措的小怪兽。那一天他也是,匆匆出门去超市询问售货员,替她买几个牌子的生理用品。她仍不愿出门,足足两个钟头,到头来,陈一平什么男人尊严都放下,走投无路,电话已分手女友帮忙。很多时候,陈一平体会不到她的心理。或许因为性别,或许因为年龄,在他为前程烦恼,她又叛逆时,他们争执过,吵闹过,但是陈一平从来没有忘记,她小时候对兄长的依赖。小学写作,她曾经写过,她的理想是长大后要嫁给大哥,这样他就不会是一个人了。两三天后,陈一平下午接她回家,她又突然大哭,抽噎着说,别人告诉她她不能嫁给大哥,和近亲结婚这被叫做in…incest。她生怕他将来无人陪伴。她害怕将来陪伴他的人不会像她一样需要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