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启俊小心翼翼的在被荒草掩埋的几乎看不见的小路上走着,徘徊了快有半个小时,惊起了一些飞虫和在深草里狩猎的野猫,依旧没看到萤火虫。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时间才会出来,或者去年就把它们逮光了,今年已经不再有?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失望的转身往回走,从井椽里突然冒出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沈启俊吓的尖叫,声音才发出便被捂住。就着月光才看清是陆天赐。“天,天赐哥,你吓死我了……”沈启俊摁着乱跳的胸膛说。“你在这里做什么?”陆天赐没好声气。“抓萤火虫。”“还没到夏天,哪来的萤火虫?”陆天赐的声音里带着淡淡鄙夷。“夏天才有?”“废话。”“哦。”沈启俊失望的叹气,伸头往黑乎乎的井里看:“你在下边做什么,井深么?”“你管不着。”陆天赐指着院子门正在推搡他走,听到桂月在不远处喊“天赐”。沈启俊看着陆天赐。陆天赐沉着脸:“不许说我在这里,对谁也不许说。”“那你帮我抓萤火虫。”沈启俊把捕虫的网子和玻璃瓶递给陆天赐。“现在没有。”陆天赐烦躁的看着沈启俊。沈启俊嘟起嘴,缩着鼻子,转过身不情不愿的往外走。陆天赐怕他出门就把自己给出卖了,低声叫:“回来。”“做什么?”沈启俊扭头。陆天赐跳回枯井里。沈启俊好奇的扶着井椽,下边什么也看不清,不过陆天赐不一会儿就上来,拿着几支烟火。过年的时候老爷赏的。他对这些东西没兴趣,却又不想平白无故的给那些不相干的人,就扔到这里。也不知道还有用没用。“拿着。”陆天赐把东西塞到沈启俊手里,从口袋里摸到洋火划了一根点着。烟火有些受潮,烧得不够炫烂。不过噼啪的火星四下飞溅,火光印亮陆天赐的脸,明明灭灭。沈启俊晃着手里的烟火看着陆天赐:“天赐哥。”“什么?”陆天赐不耐烦。“你挺好的。”陆天赐哼了一声,烟火很快烧没了,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印象中,好像也没有那么不高兴。沈启俊扶着额头,慢慢的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很陌生。太阳穴酸涨得厉害,脑仁隐隐作痛。撑着床坐起来,沐浴着从窗口飘进来的晨风,脑袋清醒了些。昨天请陆天赐吃饭,依稀记得喝了很多酒。然后……,他扭过头打量屋子,猛然看到陆天赐正坐在床左侧的摇椅上,双眼冷冷的盯着自己。沈启俊大吃一惊,连滚带爬的跳下床。太过慌乱,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栽倒。陆天赐搀住他的胳膊伸手轻轻一勾,沈启俊跌到他身上。脑子一嗡,他怔怔的看着眼前人。脸跟脸的距离不过寸余,呼吸都错在一起。愣了足有三秒钟,沈启俊才意识到不妥,手慌脚乱的站起来抓紧自己的衣领。长衫还穿在身上,只有皮鞋不知去向。“鞋就在床底。”陆天赐漠然的看着他。“哦。”沈启俊弯腰从床底捡出自己的皮鞋趿在脚上,寻找这间屋子的门。找到门的时候,陆天赐说:“等一等。”沈启俊骇然的握紧门把手回头看陆天赐。陆天赐走到他跟前,抬手捋捋他的头发,蹲下身子替他把散乱的鞋带系好。“谢谢。”沈启俊定下心神说。陆天赐没有应声,站直了身体看着他。目光像早上微凉的风。“昨天……”沈启俊在混乱中终于捉到一丝清明,这才想起昨天他没有得到陆天赐准确的答复,“昨天跟陆团长说的事……”陆天赐勾起嘴唇,沈启俊握着门把手的手开始冒汗。“我没读过几年书,算不来少爷你的算学。五五,是怎么个五五?”陆天赐低声问。沈启俊微窘,想了想:“我奶奶几年前过世,我父亲这一向身体也不大好。陆团长你就大人大量……”陆天赐笑起来,脸贴近沈启俊。沈启俊的汗毛炸开,陆天赐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尖尖的下巴,像个女人似的。以前听沈家那些下人们说过谁谁谁的下巴太尖,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他勾着这下巴,嘴唇在沈启俊凉凉的微粉的嘴唇上轻轻一啄。沈启俊的脸又红了,就像昨天喝过酒的样子。他的皮肤很白,脸颊上再浮起淡红的时候,很有些娇羞的意味。第16章仓皇的从吴家老宅逃出来,沈启俊低着头一直走到大街上才叫了黄包车坐回家。才一进沈家大门,看门的老毕立即嚷嚷着:“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立土守在客厅里,一看到他就跳出来:“老爷和夫人等你一个晚上了,你出去也不留个话,夫人现在正在气头上。老爷说,叫你一回来就往他那里去。”“哦。”沈启俊心惊的往父亲的屋子里走。像是做了贼,生怕被人拿到证据。“启俊。”沈夫人远远的看到沈启俊便迎出来,皱着脸,神色不佳。“妈。”沈启俊提着心过去。“去哪儿了?”沈夫人厉声问。“昨天,请一个朋友吃饭……,喝多了些酒……”“去哪儿了?和谁?”沈夫人瞪着眼睛,好像要把沈启俊心里那点事全都瞪出来。“一个朋友……生意上的朋友……”沈启俊一时之前想不出替陆天赐找一个什么样的掩护身份。总不能跟父母说,陆天赐回来了,他同那个人独处了一夜。“做什么的?”沈夫人不依不饶。“一个外地来的朋友,说了你也不懂。我又不是去杀人放火。”沈启俊被母亲咄咄逼人的气势逼的有些赌气。“你……”沈夫人被抢白了一句,气不打一处来。“你去给他煮一碗解酒茶吧。”沈玉池分开两人:“启俊是有分寸的人,如今也在我们家独挡一面,你不要干涉他太多,回来就好。”沈夫人又狠狠剐了沈玉池一眼,父子两人站在一方,她也没什么说话的余地,捏着手里的手帕用力的扯了两个来回,转身离去。“爸……”沈启俊额头微汗。沈玉池淡然的看着他:“你妈替你担心了一夜。你一向不曾外宿,昨天突然不回,也没有跟人打过招呼说要去哪里。又是这种世道。”“我……”沈启俊抿了抿嘴唇:“我一会儿去跟妈妈道歉。”“嗯,去休息吧。”沈玉池点点头。回到房间,立土端来解酒茶,沈启俊喝了一口搁在桌子上,让立土出去,他要休息休息。立土掩好门,沈启俊轻轻的吁了口气,手指触到长衫的扣子。昨天出门时换好的衣裳,穿了一整天,扣子扣得牢牢的,没有松动过的迹象。他竟然君子了一回。沈启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眼皮青黑,脸色晦暗,周身都是一副暮色沉沉的样子。不知不觉都已经活过二十四岁,若是不知情,还以为已经四十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