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南说,“张建军家里。” 关陆哦一声,挥散烟气,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装一张卡进去。 关陆会记得给苏樱压岁钱,不一定能记买红包。 这红包还是吴怀莘替他准备了,刚才拿给他的。关陆知会魏南,“过两天要给苏樱压岁,我替你出了啊。” 他折一下,封完口,又笑了,说我记得八十年代,MTV还是哪儿的市场营销针对青少年不断增长的购买力做了调研,给这种钱起了个名字,gui money。意思是“我没空陪你玩儿,所以你自己拿着预付卡上网爱买什么买什么”。 关陆说着,和魏南对视一刹,就想,幸亏没造子孙孽。 关陆很早明白何谓任性终不失性,却到如今才猜懂,为何多情必至寡情。他们待彼此的温柔、容忍已至极限,这样的关系中,原就不允许一个第三方凭空出现,分薄双方太难得的感情。 他和魏南都不是适合做父亲的人。投胎好如苏樱,关陆有时看着,都觉得小丫头可怜。如果哪个小孩真成了他和魏南的义务,那孩子指定要比苏樱可怜百八十倍。 人心这码事,本就没有一碗水端平。他既已对一个人多情,对其余种种人事,难免有寡情的时候。 两人站外面说了几句,关陆提到卡内金额,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而言,绝不是个随便的数目。 这段日子,关陆花钱大手大脚的,想来财政略有压力。魏南笑了一下,有心问,“没人给你?” 关陆听出魏南的潜台词,抬了抬眼,心说我倒是敢要,由你给又算怎么回事啊?于是回敬曰,经济问题事小,别乱了辈分。下午天气晴朗,风不大,站久了还是有些冷。 魏南见他穿得不多,问他不是下棋吗,怎么还不回去。 关陆半转头,望里面一眼,玩着打火机说,“不下了。刚发现,和吴叔叔下吧,赢他我不好意思,让他他不好意思。” 总之,就是本来不知做什么好,下棋不知怎么做好。吴怀莘也发现了这情况,主动提出,老城区这几天有舞龙舞狮,关陆少回宣台,明天可以去看个热闹。 关陆说,反正我打算去,你来不来随你。 吴怀莘爱静,苏嘉媛更不可能赴那种人山人海听锣鼓的集会。就连苏小小姐,也学妈妈嫌闹,不愿同行。 魏南原想压着关陆安安定定休息两天,可听他口气,不出门放风,实在憋得难受。 第二天,两人就去了老城区。 宣台的老城区有几条街是保存下来的民俗街,街道不宽,逢着年庆,满满的都是人,像下了一整锅饺子。 关陆走得又快,不断和人擦肩而过,还能分出心来看路边的摊点。 路边多是卖各种吃食,最多的是糖画和糖葫芦。其余锅煎油炸、蘸糖泡汤,看着有趣,却不好吃。魏南跟着他,他们吃了午餐才出来的,关陆在卖烤红薯的炉车前停下来看看,因为不饿,没买。而是进了家小咖啡店,端着咖啡出来,忽然笑起来,示意魏南看人家店门口的牌子。 那广告简直可视作感情绑架的范例。牌上赫然是: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 舞龙舞狮表演在老城区的迎祥寺,关陆有方向感,往里走,过了摆玉牌、铜像、铜币摊,锣鼓声渐大。 寺周围,很有几家卖香烛的。树下有一家,“残疾人卖香”。关陆就在那摊上买了一把,随香客入寺。 魏南看着,他进大殿打了一转就走。到大香炉边,才借着烛火,把手里的三柱香点燃,插进香炉中。倒也不像旁人,信也好,不信也罢,拜了佛总要许上几个心愿。 走的时候,关陆开车绕到庙后面的那一片店铺,搬了不少烟花爆竹上车。 这么一来,又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到苏家,吴怀莘很惊讶,说我们家只有樱樱要放烟花,怎么买了这么多? 关陆就弯下腰,捏了下苏樱的脸,说,让她放,她放不完的,我来。 苏樱兴奋地去看他买的烟花,关陆又出去抽烟。没抽上几口,魏南来了,他只好把烟灭掉,连魏南试他体温都慢了半拍才抬头回视。 关陆体温正常。魏南收回手,问,“在想什么?” 关陆一扬下巴,朝苏樱的方向,“她挺开心的,过两天有烟花看。”剩下半句话,问魏南,“你以前过年,有什么好看的?” 让魏南记忆深刻的那些人事物,都有其特殊的时效性,一旦过去就无法重复。重提也是徒增慨叹。 魏南不想他费尽心机去找、去重现,便概况的列了几项。 无非是三代同堂,一家老幼通宵守岁。妇女多治酒食,欢声笑语,邻里相闻。 都是曾经的平常人家景象,却恰好是关陆力所不能及的。这种真正过年时高堂俱在、阖家团圆的景象,哪怕他勉强找出来,给魏南看,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意义。 除夕早上,应该说是凌晨时分,魏南醒来,发现身侧空了一块。关陆刚爬下床,坐沙发上打游戏。 他调小了音效,调暗了显示亮度,照理不该扰到魏南。不过毕竟是枕边人,魏南又从来不是迟钝的人,扰到也难免。 关陆暂时没说话,全神贯注地操控飞船躲避。他的脸被屏幕的光映得轮廓分明,神情严肃,颇有点科幻大片的意味。可惜地球方面关舰队长最终犯了个致命错误,闪避不及,被轰了个尸骨无存。 他扔开掌机,毫无歉意地问魏南,“醒了?” 魏南掀开被子,踩着拖鞋下床,拉开了窗帘,在点头充当回应后问,“不多睡一会儿?”今晚要守岁的。 “累,但是不睡了。”关陆答,“睡了更累,净做梦。梦里都在走迷宫。” 魏南也没开灯,两人就在半暗半明的室内对坐。魏南递水给他,关陆问,“你上一次做梦是什么?” 魏南上一次做梦是在见楚女士之前,那天晚上他梦里回到二十年前的某个时候,并没有起伏的情节或是激烈的感情,只是一天深冬下午,他在书桌前写字,忘了写的是什么。抬起头时,窗外竟又开始下雪。天还是雪亮,外面屋檐重重叠叠。雪也下得层层叠叠,一时半刻是停不了的。 他不曾经历过这样一个冬日,在和楚女士见面前却做了这样平静至极的梦。 身前身后再无他人,眼界里再无他物,天与地间一色洁白。 关陆设想那个情境,确实是平静至极,也寂寞至极。 魏南就是这样的人。关陆早就了解了。人的本质里有些早早定性、无法改变的东西,魏南是这样的人就像他是那样的人,你可以去了解,却无从谈改变,更不必去为对方做弥补。 他们就这么坐着,各做各的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相互陪伴,等过十几分钟,窗外升起一片曙光。 这一天横竖无事,吃了早餐,苏樱去厨房看人包饺子,剩下四个大人,可分成两对,气氛就稍显不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