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南说,因为你改不掉,所以可贵。这大概是他们间说过的最不像他们不现实主义的话。这样才最好。生活里、小说里、感情里终须有虚无缥缈的东西。关陆后来就胆子很大地伸手去魏南口袋里掏打火机,点烟抽,脸在烟雾后面,略略看不清他在笑。认识魏南整十年,前八年,后两年。他表过情,痛过心,装过傻,犯过蠢,求过婚。比如魏南为什么不答应,或者是永无法考证的悬案。只是这一刻,关陆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他摁掉烟,莫名其妙地跟魏南说,“小时候我爸妈,因为工作,回家少。”“我爸喜欢贿赂我,每次回来除了满包石头,还给我带玩具零食。”“有次他带了一堆核桃,锤子太重,我拿门缝夹。他看见了就给我敲。前后留了两天吧,要走,我不让,说核桃都没敲完。那时候我外婆还发愁,这孩子怎么光想着吃。”魏南听着,关陆压低了点声音,坏笑说,“我爸要走,我就爬院墙上不下来,他敢走我敢跳。我爸多留了半天,我担心他揍我,结果没,还哄我睡觉……”他挥挥手,“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醒来果然人不见了。不过多陪我那几小时他也没闲着,给我剥了一罐子核桃。”魏南看着他,关陆没继续,把打火机揣口袋里,干脆地和魏南往回走。留了句话。——那时候起,我觉得幸福像什么?像那个玻璃罐子。沉甸甸的,既心酸,又满足。到上了楼,关陆就赖在魏南那边不走,喝喝茶。房间里也不会冷场,魏南开了电视,放新闻,两个人时不时议论几句。观念还是有差异的。关陆换到一个颇热门的谈话节目,这期的嘉宾绞尽脑汁把自己包装成犀利的民主斗士,谈话时愤愤地圈了一批暴利行业领头企业的名单。其中有个房开商和王福生有牵连。关陆有条不紊地调高音量、放下遥控器、兑热水,心里想该怎么调侃魏南。不待他开腔,魏南的手机先响了。会打魏南私人电话的人很少,那边的人应该是先为不得不打扰到他致歉,然后才切入正题。对面是孙倩如,几句话讲完,魏南点了个人名,嘱咐道,“不急,不到介入的时候。看他们怎么跟进,再回给我。”他切断通话,关陆刚好换完一圈台,伸个懒腰站起来,感叹道,“没什么可看的,不如回去睡觉。”走到门口,要开门的时候,他蓦地低声喊,“魏南。”平常是“你”、“您”、“领导”、“魏先生”换着叫,此刻直呼其名,竟有种认真危险的意味。那两个字就像落在魏南心上,合着某种鼓点震颤,突如其来,无法言喻。下一秒,关陆就沉而迅速地压上来,吻——咬了他一口。刺痛清晰,魏南却只是反手抱住他,没有推拒。关陆得逞,这回是真的要走了。魏南说,“等等。”关陆乐了,“哦,相见时难别亦难了?”魏南摸了一下侧颈,稍微低头。听到关陆这么说,反而从隐隐不快变成笑。魏南明察秋毫,说,“打火机留下,人出去。”那天晚上关陆还是没睡好。虽然打过温情、苦情牌,但是得罪了魏南,难免疑神疑鬼。第二天早上的精神状态就不好。这天早上,魏南出门比他晚。关陆去见他才知道,昨晚那一口咬得过分了,吻痕位置偏高。关陆诚恳地说,“不太看得出,不然叫人送个创口贴?”他这个建议根本不负责任,魏南没理会,加了条围巾。关陆顺口说,上海滩。后来想了下,不太好,当年上海滩三大亨,也就杜月笙勉强得善终。吃过早餐,和陈耀汇合,三个人去开天寺。拜佛要上山,车只能开到山腰一半,再往上全是石阶路。这边的石阶路不逼仄,几十级一层,两三个人并行都觉得绰绰有余。路边的秋叶正当时令,把爬山这项活动点缀得很有诗情画意。陈耀体力不行,关陆倒是越走越精神,提前他们一整层台阶。陈耀受不了,坐下来休息,关陆就折回来,递矿泉水给他。陈耀坐在一块石头上,已经快到山顶寺庙了。因为高,看得远,层林如浪,山风似涛。关陆眺望山景,问魏南,“你数没有,一层有多少台阶?”魏南说,“四十九。”陈耀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记。关陆仰头喝水,喝完就笑,“每层都是四十九,你说为什么?”30陈耀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记。其实魏南只是看了山下的介绍牌。关陆仰头喝水,喝完问,“每层都是四十九,你说为什么?”陈耀这个人比较八,还真去考虑为什么。结果进了山门都没想出头绪。他们请一位年纪很轻的知客僧引路。关陆见陈耀落在后面,就凑趣,“陈总,不行啊。”陈耀呵呵笑,故意说我在想你刚才提的问题。不过嘛,你提这个问题,估计你也不知道答案。关陆被他一激,心思反倒活了。回他,“你陈总要愿意出彩头,我真能知道。”陈耀不轻信,“你得先说说看。”关陆装得很高深。关陆说,“四十九,在我国从古至今是个奇妙的数字。释迦摩尼佛,讲经就讲了四十九年。为什么?大衍之数五十,其用也是四十九。换句话说有个‘一’是不用的。孔老夫子也说了,五十知天命。五十是天数,四十九级台阶就是告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人不能穷尽天数,总要留一步。”说完他一转头,还问,“对吧,小师傅?”知客僧懵了,“这……施主讲的似乎有些道理。不过……”关陆道,“善哉善哉。”魏南听他这么说,稍一想,全是扯淡。这小子拿佛、儒两教的话穿凿附会也就罢了,连大衍之数都扯出来,也不管《易》是不明勿用的。可见平日乱读书。这个时候游人不多,僧侣引他们到两间可供香客休息的禅房。坐了坐,关陆拿了从陈耀那边赢来的打火机和烟,提议早去求签。求签问卜的风俗唯心色彩颇重,不过小地方、小寺庙,没人管。等到进殿,关陆还想,好在这里不是数罗汉签,否则数个几十尊,也烦人。关陆本来无所谓,“陈总先请。”陈耀拿余光留意了下魏南,见他不动,便跟关陆客气。关陆见状就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手气差,得了支下签。他不在意,不过怕苏女士、吴怀莘在意,直截了当的又求了一支,这回好,是个上签。解签那个角落放了张桌子,后面坐个老头。老先生揣手卖签文,不爱搭理人。中午十二点多,不知道苏嘉媛忙不忙。关陆打了个电话到苏家,找吴怀莘,把签文念给他。签文说的是:船在江湖过,滩边得宝珍。更宜将大用,灾散福来居。这签比第一支要准。苏嘉媛也算是“江湖”走一遭,蹚过浑水,意外嫁得良人。吴怀莘记完签文,关陆道,“这回您和我干妈都能放心了。‘更宜将大用’,那菲莎一定能做大。‘灾散福来居’,苏樱的身体也会好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