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姚韶庭的书。署名姚黄。海报也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贩售日期自二月十四起,书名偏叫《伤心岁月》。好像作者黑色幽默地在这一天与读者开玩笑。书的内容似真似假,讲的是伤感情伤神伤心的随笔故事。情人节真的有小姑娘买这本书,挽着男朋友买。她坐扶梯上楼,拆了书一路看着傻笑,小男友牵紧她,仍不时回头察看。关陆便和江念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带笑意。江念萍提起话题,Elic结婚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他们大学某年的助教,来自存在感极低的C国。他的父亲曾是六十年代末在中的媒体摄影师,他便在大学第二年后休学游历,来到景安。十年前进口的洋垃圾还没那么多,来华的国际友人多有中国情结而非yellow fever。关陆前些日子接过他的邮件,答说知道,新娘不是毕业于夏威夷大学吗,夏自清那所。那位助教学的是社会学与心理,江念萍一笑,道,“我现在还没想通,你怎么会志愿参加他那个课题的聚合交叉实验?”关陆皱了下眉,江念萍是真的没想通。“你想想他以前长什么样。”江念萍明显一怔,才明白关陆当年觊觎人家。既然觊觎,没有共同语言也要创造话题。可一旦没戏,就立马拉倒。这种事,多年前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关陆不以为耻,江念萍也就半是好笑地心中叹一句男人的天性。这倒解释了为何后来关陆与对方只是泛泛朋友。要说那位Elic Pattson兄,二十岁时确实叫人联想到安提诺乌斯;然而要论近照,只能说一句时光匆匆如流水,一去不可追。情人节这样告一段落,假期已结束,忙碌还在继续。“京腴”的地点就在市中心,接连几天,关陆在久笙解决午餐、晚餐。有天晚上干脆忙忘了,半夜饿了,下楼去开冰箱。魏南叫他把菜热过再吃,关陆嫌麻烦,照做了,第二天回家前,就开车去了一趟超市,带回法棍、生菜、芝士、红肠。关陆愿意吃三明治,魏南也没意见。他这么将就,难道将就得过一周吗?62不及一周,三天后,农历十五,先是元宵到了。元宵夜关陆的活动,和苏家脱不了关系。蒋美愿的一位多年朋友为她留了四张元宵晚会的票,那位朋友性别男,据苏邕说是原本是挖煤的,大概追过蒋美愿。苏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表示公司有活动,不去。蒋美愿无可奈何,就让苏优带着王琦,又问关陆有没有兴趣。关陆原本对元宵晚会没有兴趣,后来一想,煤老板?他突然就生出兴趣了。魏南这天也排得相当满。中午去了一趟张家,张建军刚好赶回。魏南与张家夫妇坐一会儿,闲聊之间,果然被问到去宣台的目的。魏南答,“招安。”张建军草草点头,这个话题便没有再继续下去。离开张家,时间还早。到了下午,魏南让秘书和孔德辉约在四点。今天云生剧院有元宵专场,孔德辉又给他留了席位。魏南接受,就是会到场了。演出的班子九十年代成立,是景安本地第一个实现全年传统节庆演出的民营剧团,这几年有孔老板赞助,状况尚算乐观。因为剧团性质、剧种本身,市场定位不像省级、国家级剧团那样面向大众,节日里也没有挂灯、猜谜之类的活动。元宵的戏目要喜庆一些,应节的无非西厢,玉簪记,墙头马上之类。今年西厢选的是《跳墙》《着棋》,玉簪记没有《琴挑》一折,演的是《偷诗》《秋江》。玉簪记前有彩楼记的一折《评雪辨踪》,念白吃重,穷生戏很好,孔德辉看魏南的神情,多介绍了一句演员的师承流派。玉簪记里,扮陈妙常的女演员十分年轻,富有激情,只是细微处刻画不足。魏南想起一两年前,关陆陪他在别处看过这折《偷诗》。他统共也就陪魏南看过长生殿和玉簪记。彼时扮陈妙常的旦角已三十余,却仿佛比怀春少女更懂少女心性。道姑陈妙常在一首小诗中吐露衷肠,假寐时被书生潘必正溜进卧房,窥到诗句。潘必正步步紧逼,陈妙常讨诗不成,羞极气极,而潘必正耍着无赖。她早对他动心,抢夺不成,亦是难以掩饰地欢喜无限,便道,“这场冤债凭谁诉,当初出口应难悔。罢罢,一点灵犀托付伊!”以终身交托了。观众不禁一齐露出笑容。关陆意有所指,挪揄魏南:你看,总有个先不要脸的。魏南看了他一眼。那时台上,生欣喜若狂,作拜介。旦却唱,“输情输意,鸳鸯已入牢笼计,恩情怕逐杨花起。一首词,两下缘,三生里。相看又恐相抛弃,等闲忘却情容易。”最是情热时分,骤生凄凉意。为何定情的一幕戏,主角要说决绝话,让观众一凛?或许投入感情成本,得回的本就不止欢愉欣悦,有更多幽微复杂的情感。避无可避,只能经历。关陆看到这,说,“有情皆孽。”有情,有欲,就有被困在情、欲之中的时候,任你是神佛也枉然。神仙常动凡心,何况是凡人。一动心,如升天,如坠地,怪不得陈妙常矫情。魏南以为那是关陆的感想,将视线转向他,没说话。关陆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别人评天龙八部的话,武侠小说。这时台上已到《秋江》。日晚风寒,潘生带家仆到渡口。这个版本把老旦的戏份删了,生、丑先上,说的是《偷诗》后,两人私情遭撞破,潘必正被姨□□赴临安会试。陈妙常欲往送行,然君去也,我来迟,就这么错过。像关陆说的,先有个人死皮赖脸的追。潘生先恋慕陈妙常,茶叙、琴挑,种种试探,陈妙常对他只作清心寡欲。送别错过,她不愿错过,决意自己雇一只小船,去万顷秋波的江上追赶。初见时眸含星电,气吞霜剑,逐骄阳汗湿征衫的少年郎一早打动了她。有情无情,此刻得见分明。戏里,陈妙常不改女冠子装扮,周身上下并无多少钗环,作舟中颠簸状。两船驶近,陈妙常情急不已,潘必正关切不已,几番波折,风高浪急,远远近近,起起伏伏,陈妙常终被潘生携着跳到对方船上。净丑退下,生、旦近到台前,互诉离别之苦。感情忽而在此充沛,几乎从眉眼间鲜活地溢出。戏剧高于生活,真实的生活或许是一条漫长而平凡无奇的路,哪来那么多平地风波拆锦鸳,羞将泪眼向人看。戏外,魏南看生旦相拥,记起原本里两句被删的念白:今得见你,如获珍宝。我与你同行一程如何?甚好。看完戏,应酬结束,剧院外接近九点。天色彻底暗了,孔德辉送魏南出剧场,一路低声与他攀谈,得到魏南对今次表演的评价,又提出数日后某处有个小型聚会。等候在外的司机见魏南出门,将车开近。魏南坐上车,这才发现,手机之前调成静音模式,接到关陆发来的两条短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