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平默默看着马晨磕在桌子上的烟灰,没有说话。“与仪啊,”马晨话锋一转,笑了笑:“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收拾他们两个不成问题,这样,我再给你转些钱,你和小元好好弄你们的公司,然后呢,把段杭用过的那台电脑和那个摄像头都给我。”梁与仪像是犹豫了一下:“这个……”元一平接过她的话:“电脑我已经找人去修了,一时半会还拿不回来。”“那不用,”马晨摆手:“你赶快去拿回来,我找人来修。”“明天去拿吧,”梁与仪说:“明天我给你送过去,你别过来了,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少见面,省得又生出什么麻烦。““那明天务必给我送过来,”马晨看着梁与仪,目光十分露骨地在她身上转了转:“等那女的搬走了,你就搬过来和我住,啊?”梁与仪妩媚地撩了一下头发:“再说吧——小元还在这儿呢,你呀。”马晨走了。元一平的目光终于从那一桌烟灰上收回来,他抬头,和梁与仪缄默地对视。片刻后,元一平说:“电脑是在我这里,但我不可能给他。其实你想想,段杭又不是傻子,他怎么会不记得把电脑里的证据清理掉?”梁与仪:“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那次砸办公室的人,是马晨找的。他说他当时以为我和别人一起算计他,气急了。那些人去砸的时候段杭还在办公室,然后跑了。”“……所以,”元一平想起马晨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发冷:“当时段杭有可能没来得及清除掉?”“对。”“那我更不会把电脑给马晨,”元一平一字一句道:“你明白为什么。”依照现在的情形,马晨他妻子已经在这场较量中占了下风,孩子也要让给马晨,可以说是人财两空。而这一切都是梁与仪和马晨出轨的后果,虽然她偷拍了他们,但她终究是受害者。她为了保护段杭甚至愿意让出孩子,元一平不能让段杭真的被马晨送进监狱。“我明白,”梁与仪十分疲惫似的,垂着头:“这点底线我还是有的……马晨那边,我去应付。那台电脑你就……砸了吧。”走出梁与仪家时已是深夜,元一平在便利店买了瓶冰镇矿泉水,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宋然说的那些话一直在他耳边重复,再加上梁与仪的事,他实在混乱又疲倦。冰镇矿泉水从喉咙一路向下,激得元一平打了个寒颤。他不知道陈朔去了哪。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隐隐作响,虽然只是一个假设,但已经足够令他芒刺在背。这个假设,他一面告诉自己一定是错的,一面又始终无法掐灭那个微弱的念头:如果是真的呢。如果陈朔也未曾从那场苦难里走出来。如果陈朔一直用他所不知道的方式承受着死亡带来的痛苦和恐惧。如果陈朔爱他,就像宋然爱王渊,是一种飞蛾扑火。元一平在便利店前站了很久很久,矿泉水瓶上的水滴在地上滴落出一片小小的湿迹。他终于忍不住,拨了陈朔的电话。然而,陈朔关机了。第四十八章 元一平一口气拨了五次,陈朔的手机始终是关机。他几乎忍不住想给老妈打个电话,通讯录都点出来了,又堪堪忍住:先不说陈朔回没回甘城,就算他回了,老妈也不一定知道,况且这么晚了,让老妈再给陈朔爸妈打电话也不合适。到这个时候,元一平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对陈朔的生活了解得那么少。他所知晓的关于陈朔的信息,仍旧是十年前的那些:陈朔的工作单位,陈朔的父母,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他不知道陈朔有哪些爱好,不知道陈朔平时去哪玩,不知道陈朔有什么小习惯——原来关于陈朔的一切,都被他用一个“糜烂”的标签钉死了。元一平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木然地划来划去,像找不到靶心的箭矢。直到一个名字从眼前闪过,元一平才猛地反应过来——对!他!唐庆宇!陈朔和唐庆宇看上去关系还不错,也对,他们差点都——元一平顾不上这些了,他直接拨了唐庆宇的电话。唐庆宇的号码是通的!是通的,但没有人接。元一平紧紧捏着手机,又拨过去。“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这一次,这首《你是我的玫瑰花》被打断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喂?”元一平在这声“喂”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勉强定了定神,问:“陈朔?”“一平?”陈朔的语气里带着十分明显的惊讶:“你……怎么了?”“你和唐庆宇在一起?”元一平顿了顿,又问:“你在哪?”他发现他根本忍不住,几十秒之前他“顾不上了”的念头,瞬间爆炸在脑海中,这么晚了陈朔和唐庆宇在一起?他直接接了唐庆宇的电话?他和唐庆宇……“我在医院,”陈朔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广州的医院。”“你怎么了?!”“我没事,是唐庆宇,他……住院。”元一平一时反应不过来:“在广州住院?他不是前两天还在深圳?”“他……”陈朔支支吾吾的。元一平追问:”他怎么了?““他得的是,”陈朔的声音轻得几乎要飘散在看不见的电磁波里:“艾滋。”凌晨三点一刻,出租车到达广州第八人民医院。陈朔已经站在医院门口等元一平。这城市即便是凌晨三点一刻也灯火通明,医院门口的路灯映在陈朔身上,映得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元一平几乎是狼狈地快步向陈朔走去,陈朔的背后就是医院,医院这地方至今仍使元一平身心战栗,如果说暗不可测的命运在某一刻张开血盆大口,那这血盆大口一定就是陈朔身后冰冷的医院。元一平一把抱住陈朔。几天之前他还冷静理智地对陈朔说“我不想和你在一起”,然而这一刻他终于怯懦地露出马脚,可能是秋夜的风太冷,可能是“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那几个字太明亮,可能是他太畏惧命运的威力,也可能是陈朔的目光太柔软。两人无言地拥抱,元一平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想把陈朔摁尽自己身体里。他想如果能把陈朔摁进身体里就好了,他们血肉相融,于是可以同生共死,再不需畏惧命运的无常和死亡的冷酷。“一平,”很久之后,陈朔哑着嗓子说:“唐庆宇已经接不了电话了,他的情况……很不好了。”唐庆宇已经进了ICU,这个时间不能探视。元一平和陈朔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头顶的灯把走廊照得明亮如白昼,元一平清清楚楚地看见陈朔红肿的眼睛。“那天在酒吧,他不是还……挺精神的。”“那会儿是他刚出院没几天,”陈朔闭着眼,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之前他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他的身体情况其实是不能出院的,那个时候就很不乐观了……但他说,他朋友要结婚了,他要回深圳买点礼物。” ', ' ')